雪松近作七首

濯耳堂 · 发表于 2007-8-3 17:55:46

雪松近作七首

                                       露水

                  经历过漫长的黑夜，有许多事物
                  注定要在白天里持续一段时间
                  惟有露水是短暂的：它的生涯通过大地上的
                  枝枝叶叶秘密地维系着
                  虽然我很想看见它凝结的源头和
                  消失的踪迹，很想用手指沾着它
                  尝一尝这浩淼夜色中虚空的一滴
                  但我不再奢望回到大平原深处
                  那里的拂晓长满硕大的露水，它透明的胎衣
                  正在被成长的世界慢慢挣脱。我已不再奢望
                  那一滴的冰凉
                  从天井里的老槐树上落下来：柔情的精灵，带着叶子的清新
                  针尖一样地刺痛我干燥的皮肤和坚硬的心。我也不再指望
                  它以泪水的方式涌出我的眼眶
                  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对它想入非非：关于肉体的宪法和
                  婚姻的墙壁，还有麦田里天高地阔的爱和逃逸……

                                          百米观光塔

               比起他们，我多么空洞、无凭无据
               站在百米高塔——附近平原最奇崛的高度上尤其如此
               凭栏远望，他们欢呼的视线由近及远，不一会便在
               空中转弯，像逆风而行的燕子
               在鱼鳞般密集的村落，那位大爷找到他的出处——靠河边的
               那座里曾经的往事瞬间涌满他的眼眶
               他挑出蜘蛛网的一根——他顺着爬进城里的那一根
               而那位中年妇女看见日出，就像看见自家的老母鸡在孵蛋
               她惊呼的手指准确触到了她家的庭院以及院中
               那棵枣树上的几颗红枣
               ……
               而我什么也找不到，指出不了，我的眼睛在空阔中游弋
               我大概生活过，大概的我站在高处，无法把握那些曾经寄居的细节
               无法将那些点同我的内心重合

                                          田野所给予我的

                  在平静的日子里，我却仓皇不安
                  那是受惊后突然窜出草丛的那只野兔传给我的颤栗在持续
                  我常常感到有许多事要做，却
                  什么也干不了
                  那是浅浅的沟渠中的小鱼和静立不动的水草又感染了我
                  在杂乱的生活间隙，我经常陷入无助的幻想
                  那是无以挽扶的高远蓝天上的白色云朵仍在发酵
                  我能感觉到弱小事物的力量，我从来不蔑视
                  那是我同一只田鼠长久对视的结果
                  绝望从来没有远离过我，那是炽热的阳光中
                  知了没完没了的鸣叫所致
                  我内心的喜悦常常不能自制，又不愿与人分享
                  那是一座秘密的果园闯入了我的肉体
                  我并不惧怕死亡，我听到过喜丧歌传达的那份从容
                  我倾向于善，常常不愿意把事情的真相戳破
                  我不知道这是田野上的什么所给予我的，但它肯定
                  与田野有关
                  许多年已过，我终于可以看清田野的有限和无限
                  我想把田野赠予我的东西还给田野
                  但田野已不复存在

                                             霜

               从老墙上落下来的，从土陶罐上渗出来的
               都类似于它，但不是它
               它似有若无，是天地表达的另一种意思
               包含在两个汉子的彻夜深谈里，又超越于这深谈
               之上的，都类似于它，但不是它
               前途难定，心事浩淼，整个平原供你徘徊
               早晨推门看见的，长叹一声所发出的
               都类似于它，但不是它，它抱紧了那座铁桥
               抱紧了橡胶轮胎，马蹄，兔子腿
               抱紧了一个人昨夜独自离开的消息

                                       被原谅的欢乐

                  有许多弱小动物以它们的牺牲喂养了我
                  少年时期的欢乐，比如那一对正在造爱的青蛙
                  瞬间被我穿在铁丝上示众。那一只误入房子的麻雀
                  被我追赶得再也飞不动
                  我点燃了它的羽毛抛向空中
                  在划亮火柴的刹那，我似乎忘记了
                  麻雀是要用翅膀来飞翔的，而青蛙的歌唱
                  是我小时候唯一的乐队——我慢慢迫害着它们
                  我让一只急匆匆赶路的毛毛虫永远回不了家
                  我让一双正在交配的蝴蝶惨死在它们的欢乐里
                  它们挣扎、绝望的神态成为我获取快乐的
                  源泉。我惊讶于在这么小的年龄
                  就已经体验到残忍里竟然能长出快乐
                  体验到我的身体里有一个似睡非睡的怪兽
                  燕子是一个例外，我从未想到过它
                  这得益于老人传授的民间谚语
                  而结束一条蛇的生命所带给我的欢乐
                  已非同一般，它大于欢乐
                  多年已过，这些欢乐至今被原谅着
                  鸟儿们用轻盈的飞翔，昆虫们用忘却忧虑的歌唱
                  原谅着。我的心——那座谁也看不见的刑场
                  变成了荒草萋萋的墓地

                                                黑  夜

            灵巧的舌头穿不透老家乡村的黑夜
            这起自大地的仪式：像炭一样储存了几千年
            没有一个人能单独照亮对方，远处传来的声音
            像一块石头测不准老家这口矿井的深度
            老家的黑夜足以使最熟悉的道路改变，我只能
            听命于体内与乡村共生的脉搏——那些墙角、树木
            土堆都在围绕着我移动

                                             致小树林

                        有些事物我难以进入，有些却很容易
                        将我坚硬的怀抱打开
                        比如楼群旁的那片小树林，十几棵柳树
                        杨树、槐树，它们那么简单地组合在一起
                        它们那么小，十几丛花，一条小径刚刚从
                        一片难得的泥土上黎明一样被踩亮

                        我数着它们，就像辨认
                        一个个刚从黑暗中脱颖而出的魂
                        我以散步、呼吸和聆听的方式迅速
                        同它们建立了联系，我小野菊一样绽放的心
                        被它柔软的力量所缠绕

                        我是一个被盗走了未来的人，它对我的收容
                        就像对野兔、昆虫、鸟鸣、氧气和宁静的收容
                        在洪流般的楼宇间，它那么小，那么孱弱
                        就像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一块飘摇求生的绿色舢板

李骉 · 发表于 2007-8-3 18:4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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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庸 · 发表于 2007-8-3 20:13:51

高！

高！

濯耳堂 · 发表于 2007-8-7 08:48:23

说说意见呀,这个是新写的,

濯耳堂 · 发表于 2007-8-7 08:54:27

你辛苦了，我现在才在子庸的帮助下顺利上来．

濯耳堂 · 发表于 2007-8-7 08:56:35

李斑竹辛苦，刚发的诗请批．

濯耳堂 · 发表于 2007-8-7 08:57:01

李斑竹辛苦，刚发的诗请批．

王子庸 · 发表于 2007-8-8 11:35:30

原帖由 濯耳堂 于 2007-8-7 12:48 AM 发表
说说意见呀,这个是新写的,

我首先就是感慨这点
都说诗歌是青年人的艺术，兄如今还有做诗的心境，感动！敬佩！
（不是说您老哈）

诗歌再慢慢品读……

兰亭笑生 · 发表于 2007-8-8 15:13:46

才情！才气！诗与书法一样有看头，能咂摸出味来！高！实在是高！！！

听雨斋主人 · 发表于 2007-10-20 19:13:03

赵老师诗深远蕴藉，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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