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学者做了世界艺术史学会的主席 ——刘正成和朱青生燕南园聊天录
一、刘正成老师介绍剑桥诗歌艺术节的情况 二、朱清生介绍艺术史的新变化——兼顾“书法为核心值”的中国艺术观。
三、民间主导文化外交是未来发展的趋势 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2008年我的《书法艺术概论》刚在北大出版社出初版时,我去牛津看望苏立文先生,就送了一本给他。他认真翻阅后说这本书可以翻译出版,他说你先搞一个两三千字的英文介绍,我给你写信推荐给英国或美国的出版社。我马上接话说,据说我们中国政府现在有一个政策,凡是有国外出版社翻译出版中国学者的书,政府可以资助。他立刻打断我的话说,这个不行,凡是政府给钱的书他们就不出。为什么?如果是好书,为什么政府要给钱呢? 朱青生:有道理啊。不过中国的公共学术基金由政府统一管理。各个国家制度不同,英美是民间基金会其主导资助。 刘正成:中国花了很多钱搞文化交流,出了书就推不出去,没人要,其实里面有很多好书。同样一件事情,他就可能把你政府的参与作为一个宣传对待,他认为你是宣传而不是真正的文化交流。这一点值得中国政府思考,怎么样让民间文化交流为中国的和平崛起发挥更大作用? 朱青生:中国有中国特色,他们不懂。 刘正成:因为美国、法国就不会政府推什么书,推什么电影。 朱青生:法国是,美国不是,法国完全都是政府的,法国都是文化部出钱,你看柯乃柏每次来中国都是法国文化部出钱。 刘正成:你说得对,我想起了,1998年我们那个“巴黎现代中国书法大展”就是法国文化部出的钱。而且派使馆文化处的官员跟我们一起研究筹办、出书,校对啊。但是美国、英国可能不一样,他认为中国政府的东西,也许是负面的。 朱青生:所以法国很像中国。英国也不一样,他们强调民间。 刘正成:撒切尔夫人退休的时候申请做剑桥大学的校长,被拒绝。一个首相要参加伦敦的一个俱乐部,也不给你批准,他说你不符合他们俱乐部的规矩。中国文化以民间的、学术的方式走出去,反而能被接受。但是我们政府要搞孔子学院,他反而不接受,这值得思考。 刘正成:如果你今年有时间,我们就争取邀请你参加今年或明年的剑桥徐志摩诗歌艺术节。 朱青生:剑桥是我们心目中的梦想啊。 刘正成:而且剑桥大学有三、四十个学院,国王学院、三一学院、圣玛利亚学院占据剑桥市的中心了,也是剑桥大学的核心,国王学院院长就是英国女王的老公菲利普亲王。 朱青生:剑桥的艺术史系在哪儿? 刘正成:剑桥大学有很多系,有个艺术史系,系与学院是并行的。 朱青生:就是每个学院的人都可以去选修。 刘正成:对,因为建剑桥大学的时候,它比牛津晚了一百年,大约八百年,当时学术尚未分分科。后来到了17、18世纪以后,受法国百科全书派的影响才开始分科,他们才建立系,所以它的学校结构是全世界最特殊的。学院是各个系的学生、老师们在一起吃饭、体息的生活区,系是学生、老师的分科听课、读书的学习区。院和系并行的结构,克服了世界其他大学各科各系的人为隔离。我曾分别去牛津、剑桥的几个学院餐厅吃过饭,虽然教授和学生的就餐区略为划开,但没有严格界限,有时教授也和学生一块儿边吃边小声地聊天,但绝对不许喧哗哈! 朱青生:挺好,我们和英国方面联系比较少,因为我是德国系统出来的。 刘正成:我想把欧洲这些连起来,要在中国中心办个活动的话,可以把你的老师雷德侯教授请过去,还有比利时的史蒙年教授,欧洲请几个。 朱青生:史蒙年我跟他在一起做过在《再序兰亭》,那个展览范迪安、我和史蒙年都是策划人,还有柯乃柏。 刘正成:我认识他们都是1998年。 朱青生:法国大展。 刘正成:对。 朱青生:挺好。 刘正成:那次法国大展就是我们20世纪大展的缩小版,非常遗憾,20世纪大展因为其它原因把没有把现代书法列入进去,否则的话你们就有作品上去了。 朱青生:没关系,我们再继续努力。 刘正成:没想到国际艺术史学会的主席让中国人当了,向你表示祝贺。 朱青生:就是,不过是个服务性职位。 刘正成:我们到剑桥去,到牛津去,都把我们奉为上宾了,说明他们重新重视中国的文化艺术了。 朱青生:现在我们有半步走出去了,还要再走半步。现在半步走出去了,就是中国人比较有经济实力了,但是有时候有些深度文化上的事情还做的不够好。现在我们就努力从深度上争取把文化做好。 刘正成:现在政府和官办群团组织花大量的钱满世界跑搞文化交流,差不多都变成了旅游联谊活动了。这种官员领队的低层级的文化交流并非毫无意义,但接触不了文化界的高层人士。比如现在大多数的书画世界行,都是给基层老百姓或地方机构官员交流,特别是美术书法不少是在华侨、华裔的圈子里转,接触不到所在国学术、艺术界专家学者并进行实质性的学术、艺术交流。我经常看到不少照片、视频所谓国际文化交流,大多是华人面孔在那里拉欢迎横幅,在那里举杯劝酒。哈哈!我就举例,比如马克思主义传到中国肯定不是一般人读,《资本论》是陈独秀、李大钊在读,然后在他们办的《新青年》杂志向青年学生灌输。这些年我一再说,文化一定要高端的学者、专家、艺术家行动,与对方高端的学者、专家、艺术家对接,通过实质性的文化交流,我们的文化价值观才能传播出去。你不可能直接给,别国的工人、农民、普通老百姓讲你的文化价值观,他们只信他们推崇的本国文化精英的判断。每年我到英国探亲,这十几年来有机会跟他们最重要的汉学家,包括研究其他人文学科的教授、专家们交流,建立友谊,我能深刻感受到他们对你的态度的细微变化,他们逐渐从倾听变为询问,把事情都搞成双方商量的合伙主导式了。 朱青生:我已经不仅限于跟他们汉学家交流了,因为他们的汉学家毕竟他们是研究中国问题的,研究中国问题在整个英国文化中间不占主流。我们现在做的艺术史大会是跟研究他们自己文化主流的人交流,交流的不仅是内容,而是方法、态度和对世界的理解。 刘正成:他们研究中国历史的人我也接触了,研究亚非史的我也接触,甚至金融界、法律界、教育界等等,以及来自个国家、种族的,遇见什么朋友交什么朋友,中国书法艺术在你遭遇各个领域都可能在扩散影响。 朱青生:这些人我反而不特别注重与他们接触,因为他们这些人略微了解中国,反而容易有偏见——过于自信的一己之见,他们热爱古典中国,但是他们骨子里面有时候会贬低现实的中国。我对他们特别了解,因为我是在欧洲的那个系统学习研究过,也特别注重研究他们的素质和知识的来源。 刘正成:但是我认识几个人很有意思。 朱青生:他们热爱中国? 刘正成:比如马若德教授,他是苏立文介绍我认识的,80多岁了,他的儿子都是奥巴马总统的顾问。他是费正清去世之后继任美国哈佛中国中心主任,他在西方也是一个中国问题权威,他是一个非常想深入了解中国实际情况的人,也是很愿意倾听中国学者意见的研究者。剑桥中国中心米德主任也是马若德的崇拜者,他研究中国的抗日战争,他送我一本书标题叫《中国,被遗忘的盟友》。他在说不要遗忘中国在二战时候是英国人、美国人的盟友,这个标题对中国历史的价值观就很明确了嘛!所以西方某些区域的人中间也不是铁板一块,我们要交。 朱青生:我们要争取,感觉你像统战部部长。 刘正成:哈,别笑话我!我现在确实被中国文化界主流社会被边缘化的人,边缘就是民间嘛,但位卑未敢忧国嘛!我们在2015年剑桥诗歌艺术节的时候,曾邀请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中国研究院院长、研究中国文学的贺麦晓(Michel Hockx)教授,那时候他没有时间参加,后来他到北京来找我,和我交流。所以文学、诗歌,也包括政治学、经济学的专家,我们都可以和他们建立友谊,实现东西方世界的了解、沟通。剑桥中国中心的主任是一个印度裔的人,能对中国有这样的认识,我们何乐而不与之为友。马若德教授到中国来,我找中国专家跟他对话,我找了经济、文化、思想方面的专家同他交流,让他了解中国。让他们了解中国政治、经济,这个在起作用。所以我碰到什么人,就跟他谈什么话,你谈文学我也可以跟你谈文学,你谈历史我也跟你谈历史,甚至你跟我谈经济我也能聊一聊。就像你推进这个世界艺术史大会一样,你被别人所了解了,你的价值观被别人接受了,大家就选你当了他们的头!你当了国际艺术史协会主席,某种意义上你就获得了某个学术领域的主导权。所以,我要再次向你表示祝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