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琳｜虚空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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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生莲

杨晓琳

只有走过
方能领略
踏入凉州的一瞬间

去甘肃有三次。每次乘飞机，在天空之中，俯瞰那个黄土夯筑的方盘城，荒漠的戈壁，桓亘连绵的祁连山白云，都令我为之萦绕。甚至有时是热泪盈眶。
史书上讲，过玉门关之西就是古代的西域了。而这块神奇的土地，千年的繁华落尽，苍天大地将人世的兴衰，交给一堵荒凉的城墙，让它在空旷幽深的时空中
述说沧桑。

甘肃，武威，凉州，今我向你走来。

鸠摩罗什，一个音韵十足的名字。我看见舌舍利塔耸立在蓝天之下，平静如云。

其实最早知道西域是从诗歌里，从诗仙李白开始，还有那个王维写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惊人之句，绝了。

武威的书法汉简很有名，武威的鸠摩罗什无人不知。可我对这位历史上有名的高僧了解甚少，在书法的长河中，几乎鸠摩罗什这个名字，一直在我的视野之中。为什么呢？王羲之，苏东坡，赵孟頫，董其昌等很多大家，他们传世的抄经作品，都是这位龟兹古国的鸠摩罗什翻译的，王羲之书《金刚波若波罗蜜经》，第一句就是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你不了解历史，焉知传承文脉。今我在这漫长的历史燧道之中，沿着文脉去寻迹，邂逅于这千年舌舍利塔，又怎能不一声声唏嘘不已。在我国供奉佛教舍利塔的舍利子很多，但舌舍利塔世界仅有一个，就是甘肃武威凉州的鸠摩罗什，迄今已有1600年的历史。有意思的是，在汉语中有三个成语都是以他为主人翁的，“口吐莲花”，“天花乱坠”，“三寸不乱之舌”，为什么呢？是他系统地将多部佛经从梵文翻译成中文的。现在的佛教文化，美学，文学，汉语都与鸠摩罗什的贡献有关。

曾读过鸠摩罗什写的一首小诗，印象很深，诗是赠沙门法和的诗：

心山肓明德
流薰万由延
哀鸾孤桐上
清音彻九天

这首诗以“哀鸾”自喻自己的品格，喻己对佛法的忠实和捍卫，而“孤桐”则象征他遭遇的逆境，磨难和屈尊。

鸠摩罗什（华言童寿），古龟兹国人。与玄奘，不空，真谛并称中国四大译经家，翻译学鼻祖，语言学大师。

七岁时随母出家，曾游学天竺诸国，遍访名师大德，深究妙义。他年少精进，又博闻强记，既通梵语，又娴汉文，佛学造诣极深。博通大乘，小乘，精通经藏，律藏，法藏三藏。并能熟练运用，掌握自如，另一位是唐三藏玄奘法师。

鸠摩罗什是一位有学问的法师，东晋时，曾为争夺他，历史上曾灭了三个国家，打了二次战争。据高僧传，苻秦建元十五年（379），中国僧人僧纯，昙充等游学龟兹归国，将龟兹王新寺青年沙门鸠摩罗什精通诸经，对大乘尤为深研的消息带回长安。这时道安正在长安主持译经，听到鸠摩罗什在西域很高的声誉，道安为此劝苻坚迎请鸠摩罗什到中国来。当时前秦苻坚早有称霸一统天下的壮志。建元十八年（382），苻坚派遣大将军吕光出兵攻打西域，并命嘱吕光务必带回鸠摩罗什，速送他入关。（384），吕光攻下龟兹后，派人四下搜寻鸠摩罗什。但因吕光原来不信佛，见鸠摩罗什未达高年，更不知他的智慧和能量如何，不但没有将鸠摩罗什送回国，对他以常人对待，还想出恶毒的计策，强迫他和龟兹王的女儿他的表妹结婚，给他灌迷药，使他破戒，鸠摩罗什心灵遭受着沉重的打击，不久妻子自杀。他忍受痛苦的折磨，那个一介武夫吕光，还经常让他乘坐牛和劣马来戏弄。鸠摩罗什不为计较，仍专心深研“大乘”教及其它诸经。次年（385），苻坚被杀，吕光割据凉州，自立凉王，鸠摩罗什也被吕光带到凉州。直到姚苌继苻坚之后在长安称帝，敬慕高名，邀请他到长安译场。但吕光父子将其扣留，不放鸠摩罗什。直到姚兴继位，为了鸠摩罗什，于弘始三年（401）出兵攻打凉州，灭了凉州国，鸠摩罗什这才被迎请到长安，拜为国师，并组织三千多人开始其译经工作。其间翻译各类经卷三十五部二百九十四卷。鸠摩罗什佛行事业，终日不倦，后秦王姚兴又起贪心，对鸠摩罗什说：大师聪明超悟，天下无双，可不能使法种无嗣啊！总觉他不留下后代是极大遗撼。为其留下法种，国君姚兴不择手段，强逼鸠摩罗什接受美女十名，不让他再住僧房，鸠摩罗什“一媾而生二子”。当时众人对此议论纷纷，毁誉渐起，鸠摩罗什忍辱负重，每到讲学时，总是语重心长：好比臭泥中开莲花，只采莲花，莫取臭泥。这段故事是不是金庸先生也知道，他在小说《天龙八部》中有更精彩的发挥，虚竹一心只想作个和尚，命运却事事与之相违，让他做不成和尚，虽然最后没有成为和尚，他的心性始终是个和尚。玄慈大师因过错，圆寂时说偈道: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虽身为和尚，却为情所困，小说中的带头大哥，少林方丈玄慈，为少林寺的清誉，坦然当众受杖后自绝经脉。也让人肃然起敬。佛门之人应是有情有爱的大爱之人。小说中还有惊世骇俗，大喜大悲的情节，也是为参悟佛法的吧。鸠摩罗什不仅培养了大量人才，最大成就就是翻译佛经。他开创了中国译经史上的先河，他的成就直到后世仍是佛教经典的宝藏，沿续至今。

公元（413）年，鸠摩罗什大限即近，对众人起誓：假如我所传的经典没有错误，在我焚身之后，就让这个舌头不要烧坏，不要烂掉。鸠摩罗什不久圆寂，依佛制焚身，惟留下舌头完好无损。“三寸不乱之舌”证显鸠摩罗什之誓。

当我沐浴在这座鸠摩罗什舌舍到塔前，清远的梵音，隔着岁月的风尘，依然可以触摸到一代高僧的温暖，那封存的舌舍利塔，已兴耀千年。

我记得鸠摩罗什说过的一句话，可以作为他一生的写照：修行好比臭泥中开莲花，只采莲花，莫取臭泥。

哀鸾孤桐上
清音彻九天
一千多年了我仍能看到那个僧侣的背影，犹如虚空生莲。
海角清莲域外芳
天台三论法源藏
吞针泣女时空泪
不负如来不负苍

丁酉六月初三杨晓琳记于梅花草堂




杨晓琳

祖籍山东，现为国家一级美术师，湖北省襄阳市书画院院长、襄阳市美术馆馆长。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书协主席团委员、襄阳市政府授予“襄阳百杰文化人物”，襄阳市隆中文化专家，作品获湖北省政府屈原文艺创作奖最高奖。被誉为中国当代书法界女三株树之一,被《中国书法报》评为中国当代十大女书法家之一。

其书法作品曾获翁同龢书法奖提名奖，书圣杯二等奖，敦煌杯全国奖等。入展全国第四届书法篆刻展，全国第三届、四届、六届、七届、八届中青展等。出版有《玉树临风》《秋水》《杨晓琳书法作品集》《三才女》《三珠树杨晓琳书法作品选集》《杨晓琳海风墨韵作品集》《男女二十家》《文波墨澜》等。曾随中国书协女书法家代表团出访日本、新加坡进行书艺学术交流。曾应韩国文化院、韩国书艺家协会的邀请赴韩参加名家作品展及学术研讨会。其书法作品被中外20多家美术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