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兴华先生对流行书风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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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兴华先生对流行书风的论述

沃兴华
1955年生于上海，复旦大文博系教授。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书法家协会理事。工行草。作品多次参加全国和国际性的重大展览并获奖。出版有《敦煌书法》、《敦煌书法艺术》、《中国书法全集·秦汉简牍帛书》上下卷、《上古书法图说》、《中国书法》、《中国书法史》、《书法技法通论》、《怎样写斗方》、《从临摹到创作》、《沃兴华书画集》、《书法临摹与创作分析》、(VCD三碟)、《金文大字典》(合著，曾获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成果特等奖)。 还有多篇论文发表。

1．流行书风大展与中国书协的各项大展有何不同？有人说流行书风是与中国书协对着干的，是想在书坛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帮派，你们怎么看？
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利，尤其是在百花齐放的艺术领域。中国书协的领导们定下调子，要反对流行书风，更批判“丑书”，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利否定书法家的创新实践，断绝他们作品的入展机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多种形式的展览（不仅仅是流行书风展），都是合情合理的。这种现象既反映了中国社会民主化的进程，同时也反映了艺术家自我意识的觉醒和艺术追求的真诚执着。流行书风展是对民主权利的捍卫和争取，如果说它是帮派性的对着干，那就歪曲了流行书风所体现的这一时代精神。
而且，这二十年来，全国展和中青展的评选暴露出一个共同的问题：综合性的展览，由于评委的审美情趣各不相同，通过打平均分评选出入展和获奖作品，其风格面貌往往是中庸的，太传统尤其是太创新的作品容易被淘汰，这个问题大家都知道不利于书法艺术的发展，都想改变，而且也都知道主要毛病出在打平均分上，但是你又不能改变打平均分，因为只有它才是最公平的。现在中国书协展讲传统，流行书风展讲创新，各有偏重，既能保证评选的公正，又能充分发展各自的特色，这是有利于书法艺术的发展的。事实上我们应当认识到：这二十年来中国书法已经呈现出比较成熟的多元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大一统的展览形式已经不适合了，是到必须改变的时候了。上世纪五十年代，日本书法界“全日展”的分化所带来的创作繁荣，是值得我们借鉴的。

2．有人说“流行书风”的作者缺乏基本功，只要把字写歪了就是流行书风，就能入展，是这样吗？
引一段史铁生的话“不能因为不像就去谴责一部作品（比如说它没有基本功），而要看看那不像的外形是否因为有心灵在奔突，或那不像的传达是否已使心魂震动惊醒。像，已经太腻人；而不像，可能正为生途开辟着新域。”我觉得史铁生所说的那种有心魂在奔突的，让人震动惊醒的，正在为生途开辟着新域的不像的作品，正是流行书风展所希求的作品。

3．时下展览关于错别字的问题较多，本次大展如何看待作品中的错别字问题？
毫无疑问，我们要反对错别字。但是，书法不是写字，书法创作是通过点画结体的造型及其组合关系来表现作者的思想感情和审美趣味的。因此反对错别字必须以不妨碍创作为前提。时下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做过头了，弄得人心惶惶，以至于写草书每个字都要查对《书法大字典》，落笔战战兢兢，唯恐出错，怎么能写出气势。甲骨文、金文干脆不敢写了，因为无论是有正书局出版的多种金文集联，还是丁辅之、罗振玉等人的甲骨文集撰，都有许多被证明是误释的字和许多众说纷纭悬而未决的字，为写一张作品，谁有那个时间和能耐去纠错和考定啊。错别字问题成了悬在每个创作者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严重阻碍了书法创作过程的自由发挥和淋漓表现。基于这种现象，我觉得对错别字问题应该定下一个大致标准：张冠李戴的错字、简繁对换的错字以及各种常识性的错字应当避免。此外，行草书在简化和连绵时的多一点少一点、长一些短一些都不必太拘泥。欧阳询的《三十六法》中就有“增减”一法，说“字有难结体者，或因笔画少而增添，或因笔画多而减省，但欲体势茂美，不论古字当如何书也”。难道我们今天的创作思想比唐人还保守！对于甲骨文和金文，只要不是自己乱释胡撰的，只要是有出处的，不管当时的释文是对还是错，都应该予以通过，书法家毕竟不是文字学家。

4．有人说流行书风是“丑书”，伸胳膊伸腿，对此你们怎么看？
关注当前的书法创作，我们发现传统书法的点画正在打开，不再束缚于逆入回收和藏头护尾；结体也在打开，不再拘泥于横平竖直和方整匀称。关注当前的理论研究，我们发现有一个新的概念经常出现在各种媒体上，那就是“张力”，从局部的点画结体来看，张力是一种向外张扬发抒的力，从整体的章法来看，张力是所有造型元素相互之间的吸引力和凝聚力。“打开”的创作实践和“张力”的理论研究相辅相成，是当前书坛的创新动向。这种创新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今天，当书法开始以展览作为最主要的交流形式，并且作为环境装饰的一个组成部分进入多种建筑空间之后，就不得不强调作品的视觉效果，尽量“打开”点画和结体的造型，通过张力效应，建立起丰富的对比关系。因此，这种创新又具有极大的发展潜力。对首届流行书风提名展所反映出的这种创新动向，批评者认为伸胳膊伸腿，极力丑化，加以否定。我觉得这种观点对书法创新不仅缺乏艺术的敏感性，而且还缺乏诚恳的态度，他们至少应该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5．看了首届流行书风提名展的作品，有人说作品面貌相同，并有“千人一面”的说法，你们怎么看？
首届流行书风提名展的作品分割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和而不同。“和”指共性，这种共性有别于晋唐宋元明清的书风，具有鲜明的时代烙印。“不同”指个性，参展作品的风格各不相同。“和而不同”是提名展的特色，也是它区别于其它各种展览并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提出这种批评意见的人，因为只看到它与传统不同的一面，也就是时代的共性一面，所以说“千人一面”，其实他没有进入流行书风，不了解其中表现天地的广阔和表现形式的丰富。如果不带任何偏见平心而论，提名展的作品在分格面貌上相近的毕竟是少数，如果与各届全国展和中青展相比，它的风格差别还是很大的。"

6．现代派作品和学院派作品能否参加本次流行书风大展？
流行书风的学术宗旨是“根植传统，立足当代，张扬个性，引领时风”凡是在传统基础上的创新作品都应该能够参加大展。现代派和学院派对当代书法的发展作出了相当有意义的探索，而且也取得了相当的成就和影响，对于他们，不是能否参加的问题，而是应当抱有竭诚欢迎的态度。当代书法艺术只有在百花齐放的基础上才能得到健康繁荣的发展。

7．流行书风是一种风格吗？如何界定流行书风？
流行书风不是一种风格，而是一种百花齐放的创新潮流。流行书风的表现形式是创新，之所以能流行的原因也是创新，创新是流行书风的本质，流行书风就是创新书风，凡是在传统基础上努力表现当代人的思想感情和审美趣味的创新作品都流行书风之列。

8．前些时期，各报刊猛烈批评“流行书风”，你们“流行书风”的主持人为何没有反映？
我觉得辩论不是争胜，不是以自己的观点来驳倒对方或者强加于人，辩论的最终目的应该是双方通过平等的学术研讨，完善和发展各自的学说，但是现在的书法界根本就不存在这种精神，因此我只能自己作为自己观点的质疑者，不断地反复地拷问自己，使自己的观点得以完善和发展，我最近出版的《民间书法艺术》和《书法构成研究》两书，就是这种拷问的结果。其实，它们也就是我对于各种批评的回应。

9．有人说 “流行书风”是最近二十年中国书法发展的最大成果，是当前的主流书风，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孙过庭《书谱》说“若无新变，不能代雄。”流行书风表现了当代社会的人文精神，反映了当代人的思想感情和审美趣味，发展了传统书法的表现形式，因此以流行书风来代表这二十年书法的发展成果，当之无愧。陈寅恪先生在《敦煌 劫余录叙》中说：“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取用此材料以研究问题，则为此时代学术之新潮流。”流行书风利用大量新出土的传统书法资料，解决当代书法发展所面临的多种问题，而且得到了书法界的广泛关注和热烈反响，事实上已经成为当代书法发展的新潮流。


10．“流行书风”大展能长期办下去吗？你们对以后的前景如何评价？
最近二十年，流行书风迅猛发展，看到多种艺术风格轰轰烈烈地产生，书法新人熙熙攘攘地涌现，常常感到这背后有一种伟大的力量，它来自时代精神和历史机运，我相信，凭借这伟大的力量，流行书风的命运决不会受制于一个狭隘的终极的目标，它永远是一个创新的过程，它将会追随时代变迁，随人性推移，蓬蓬勃勃地发展下去。至于流行书风在历史上将选择怎样的高度，创造出怎样的辉煌，这不是理论问题，而是实践问题，完全取决于流行书风作者是否具有更大的勇气和更深沉的投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让我们大家以此语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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