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乎？

琴岛大布衣

高山仰止乎？

文/落花在指间笑

据说，上个世纪的中国美术界以徐悲鸿和刘海粟为坐标划分阵营与流派。两人缠斗了一辈子，至激烈处，互骂为枭獍之徒、蟊贼败类！有种说法，徐悲鸿的死跟刘海粟有关，徐是象周瑜一样，因为谈到刘海粟，一气之下激发了脑溢血。徐悲鸿身后，其夫人廖静文及学生等还有誓将“革命”进行到底之势。在多年前的大学校园里曾见过廖静文，学生会还是诗社之类的团体请来讲座，大礼堂围坐的满满当当，具体讲了什么不太记得，留下的是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对同寝室有人硬挤上后台索到廖亲笔签名的得意劲颇不以为然。至后来读到蒋碧薇的回忆录和刘海粟的及门弟子简繁所著《沧海》，才突然回过味来——当时，是对廖静文以徐悲鸿夫人自居，提及徐前妻蒋碧薇时言语之间流露的鄙薄不太喜欢。（陈丹青有篇叫做“如何不能成就大师？”的演讲稿在网上非常流行，说的是徐悲鸿之所以成为大师的天时、地利、人和，尤其强调其中的“人和”——譬如：第一个赏识提携他的有力人物，是康有为；第一个跟他私奔的女子，是蒋碧薇。用陈丹青的话说：“康有为当年住在上海，今天乡下年轻人到上海，哪里去找康有为这样的大人物？今天江苏宜兴的小姑娘再漂亮、再聪明，哪里挑得出蒋碧薇这样的大家闺秀？”我对陈丹青的观点深以为然，击节赞叹。）

国人写传，贯于藏藏掖掖，或为尊者讳，挑好的说，何况是学生写老师，岂不只见大师不见人！所以，对朋友推荐的传记性记实作品《沧海》，抱着姑妄读之的心态翻开来看。照直说，还有好奇乃至猎奇心理驱使——想探探当年徐、刘之争洞里乾坤究竟如何？据说，蓝苹时期的江青还做过刘的油画写生模特儿。

待厚厚两大本，洋洋90万字读完，很累，萦绕着的是传主刘海粟自己在书中的一番感慨：“人世间啊一句话，陆离光怪！”

一个人，才气横溢且狂放不羁，艺贯中西，既擅国画，也擅油画，曾师从康有为，书艺亦高超，创办中国第一所美术专科学校，第一个在国内美术教学中实行人体模特儿写生，第一个实行旅行写生和男女同校制度，创办中国第一家专业《美术》杂志，成为中国现代美术史一座绕不过的山峰。如此非等闲之辈，在生命力和创造力俱盛时候，被政治和艺术双重打压封杀达22年之久，至84岁高龄时意外启封，他想做、能做什么？

作为刘海粟平生所带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绘画专业的研究生，旅美画家简繁不仅从师学艺多年，而且毕业后作为助手，照顾刘海粟的生活起居、随侍外出写生，甚至代笔进行创作服务。因独特的身份和视角，作者与刘的亲友、学生、意见相左甚至关系暧昧之人直接接触，印证性访谈，积累了大量第一手材料，经前后近二十年的准备、沉淀，最终以实录形式，记录了刘海粟1979年意外复出后竭尽所能塑造自己、宣传自己、缔造自己历史的15年和由此发生并揭开的很多中国现代美术史、甚至文化史上现实的、历史的、生活的以及艺术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有大量刘海粟自己对中国现代许多重要人、事的追忆、评说，所涉不乏康有为、蔡元培、傅雷、郁达夫、梅兰芳、徐悲鸿等清奇高古、头角峥嵘之士，当然还有类似边角料的“秘辛”，如日伪时期的汪精卫、当年上海滩蓝苹与赵丹等人的瓜瓜葛葛等。

凸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个人性的、真实大写的，然而也不无卑劣不无小人的刘海粟。他愈老弥坚的艺术创造力和旺盛的生命力、敏捷的才情，狂傲不羁的性格，意外复出后的自我膨胀、自我吹嘘及为换取尊重、创造不朽所工之心计，还有他的好色和在性爱上的随意。对刘海粟以93岁高龄十上黄山写生如九天神人般被世人吹奉，总书记和国务院总理发电祝贺、省委书记、省长亲陪，各色人等前呼后拥各有算计的盛况，和在美国办画展不成独困唐人街廉价老年公寓，败走麦城的亦悲亦壮，更加以浓墨重彩之描绘。与其它传记作品不同之处在于，作者并非站在“他者”或“全知”位置，指指划划，评三道四，而是以亲历者渗透真实乃至激越的感情，在将其师刘海粟“扒光了写”的同时，亦写出自己因刘之弟子而发生命运跌宕、还有师徒交恶时的真实状态和感受。

海粟者，取沧海一粟之意。作者以“沧海”为书名，用心颇深。刘海粟跨世纪的一生历经民国、日伪、建国、反右、文革及改革开放之初，期间与高官显要、文坛名士、画界大家及各色人等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概之以沧海并不为过；而其以84岁高龄意外复出后，竭尽所能塑造自己、缔造历史之浮夸喧哗和因虚妄而膨胀如山的自我意识与旺盛的生命力、艺术创造力交汇，不啻于横流之沧海，挟裹着泥沙俱下，气势磅礴，令人叹为观止。

明人有言：“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刘海粟将其作为自己的句子自誉并导示弟子，于己却难以做到辉煌不损高寒。大师在缔造历史的同时，也缔造了荒诞！不知对于如今许多动辄以大师自居者有无启示？

（转自搜狐博客）

九斤老太

大师在缔造历史的同时，也缔造了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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