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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竹讲坛】张以国:王铎唐诗卷和自作诗的关系(修订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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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30 11:42: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王铎唐诗卷和自作诗的关系

张以国





今天讲王铎的《唐诗卷》,是1646年作的。原来是过云楼的藏物,后捐给了上海博物馆。在这个手卷的题跋里,王铎写到:
吾书学之四十年,颇有所从来,必有相深爱吾书者。不知者则谓为高闲、张旭、怀素野道,吾不服、不服、不服。
王铎这么自信,相信一定有人爱自已的书法,可能是唯一的一次,但他有九次以上、批评或挑战张旭、怀素。

这个诗卷原来叫《杜诗卷》,前面七首是杜甫的,而后面的是别人的。所以,应该叫《唐诗卷》。大家都知道,这件作品是王铎最精彩作品之一,为何这样精彩?这些唐诗是不是说随便地抄抄?最早的鉴赏辞典中王铎的条目是我写的,有人对我说,“你这是表达个人的看法。就像现在的书画家,随便地抄抄别人。”我说不是,今天我要说王铎为什么写这十首唐诗?我把这些唐诗的背景和王铎这个时期的自作诗做比较分析,来看看此卷诗是不是真实地反映了王铎的感情。
        
从头一首开始,《题玄武禅师屋壁》:
何年顾虎头,满壁画瀛州。
赤日石林气,青天江海流。
锡飞常近鹤,杯渡不惊鸥。
似得庐山路,真随惠远游。


此诗为杜甫762年作。其中“杯渡不惊鸥”援引《高僧传》中的典故,东晋时期惠远和尚安逸闲适的生活,感召了许多人,他们放弃名利富贵,到庐山与他结交。


在唐诗卷的前一个月,在王铎写给好友的诗《告惕庵》中(图1b),降清后的王铎显然也希望退隐山林。


方知君子意,亦自尚幽寻。
白豹门门闲,青棂日日深。
经纶真有钥,身世澹无心。
纵带飞仙骨,瑶华另一林。

王铎诗中的“纵带飞仙骨”正对应杜甫那句“真随惠远游”。两者都强烈希望逃离世俗 。

第二首,《秦州杂诗二十首》之第十九首)。杜甫作于759年,是《秦州杂诗二十首》之第十九首。描述了发生在甘肃、西藏交界处上的军事冲突。当时吐蕃军队进犯西藏的边界凤林,一只唐朝军队杀入敌后,但终因孤军无援,天气恶劣,缺水短粮而陷入重围。杜甫对此十分感慨,不禁叹息大唐没有像西汉李广那样智勇双全的大将,感叹报国无奈:
      
凤林戈未息,鱼海路常难。
候火云峰峻,悬军幕井干。
风连西极动,月过北庭寒。
故老思飞将,何时议筑坛。

王铎亲历了君主耗尽国力、国土沦丧、清兵铁蹄蹂躏的惨状,因此,他乱世思良将的心情与杜甫颇为相似。在创作《唐诗卷》的8年前(即1638年),王铎给皇帝上了封奏折,请求全力以赴抵制清兵,但没有得到重视。高文龙先生做过研究,虽然后来皇帝没有惩罚王铎,但这足以使其的家人蒙受屈辱。


为此他写了大量的诗篇,感慨“报国无奈” 如:“济世无多术,邃探种药院。”“报国尚无策,入山空此心。”我可以举出很多,似乎只有在这些诗作中他才能找回自己。


第三首为杜甫的《送远》,759年冬作于秦州。诗歌描写的是兵荒马乱之际,杜甫即将只身前往孤城,亲友赶来送别的场景。
        
带甲满天地,胡为君远行。
亲朋尽一哭,鞍马去孤城。               
草木岁月晚,关河霜雪清。
别离已昨日,因见古人情。


这首诗表达了生死离别的之苦。写《唐诗卷》的几个月前,王铎写了一首题为《江上房有怀》的诗作送给太峰(图3b)。又一次,所抒“生死离别”情与唐诗卷中的《送远》如此相似:


阶次有溪痕,无因憺旅魂。
高驼行湿路,寡妇哭秋原。
陵寝沉朝火,梧桐落旧园。
天涯迢递眼,何地到云门。


《唐诗卷》完成后的一个月,即1646年5月,他以同样的情绪和情感创作了《云轮》


故关衰草编,离别正堪悲。
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
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
掩注空相白,风尘何所期。


王铎的“离别正堪悲”与杜甫的“别离已昨日”遥相呼应。
作《唐诗卷》之前的那几年对王铎来说是一段非常艰难的离别时期。王铎的许多亲朋好友,包括他的弟弟王镆,都在明末战争中英勇牺牲了。王铎的挚友倪元璐、黄道周皆在这段时期身殉故朝,倪元璐在一年前自杀殉国,黄道周则于《唐诗卷》完成的两个星期前为清廷所杀。
《唐诗卷》所选杜诗中蕴含的离别之痛,最恰当地传达着王铎此时的心情。 “亲朋尽一哭,鞍马去孤城” 包含了诗人与友人的离别之情,将此句与王铎的“离别正堪悲”比较,两者都将朋友的过世与战争带来的伤感联系在一起,王铎借杜甫的诗歌表达了这种离别伤愁。
杜甫第四首《玉台观》、第五首《观李固请弟山水图》承载着类似的、从忧烦中解脱出来的情怀:


     《玉台观》
浩劫因王造,平台访古游
彩云萧史驻,文字鲁恭留。
宫阙通群帝,乾坤到十洲。
人传有笙鹤,时过北山头。

《观李固请弟山水图》
方丈浑连水,天台总映云。
人间长见画,老去恨空闻。
范蠡舟偏小,王乔鹤不群。
此生随万物,何时出尘氛。

这些期盼逃离现世的诗歌,抒发了诗人内心巨大的悲痛。在《观李固请弟山水图》的最后两行“此生随万物,何时出尘氛”,笔墨已经耗尽,干笔写出的线条,若隐若现,似乎书法家已经濒临失控。这种现实的悲痛之感在《跋周臣画卷》中也有所表现 (图4b):

予之情絓于爵禄,拳于车马,一身为遁人焉。筋节腃急,梁肉浊酒,口蜇腹憯,何如画中散发者,一童、一鲋、一甔、一琴、一砚。泉泻湿瞥,松阴小雷,木瘿为樽,水光淡宕,鸟林密迩,静对涩峰齾角,一饮一咏,云烟之兴……

此题跋和杜诗《观李固请弟山水图》的悲伤与遁世一致,也体现了王铎当时的心境。王铎对这首诗深有感触,并于第二年又书写了三次,分别是农历3月27日作、4月6日作和10月17日作。这三幅作品皆为手卷,草书线条变化多端,行笔迅急有力。
《唐诗卷》中第六首杜甫765年的诗作《旅夜书怀》, 是诗人乘舟沿长江前往湖南途中所作。纵览两岸荒凉的景象,杜甫感叹休官不能的痛苦: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着?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句中涉及到杜甫卸任严武幕府参谋之后,告老还乡的生活。同样地,对政治生活的不满以及对远离庙堂的渴望,正是创作《唐诗卷》时期王铎情感的基调。 在完成《唐诗卷》的同一年,王铎作了一幅书法立轴送给好友匡一,作品中表达了他盼望卸官,却事与愿违的遗憾


子尚知狂性,非因徇禄留。
大钧畴所坏,小智果难周。
石脑求滋润,金龟积悔尤。
潜愚怀旧咏,寤叹不能休。


唐诗卷中第七首杜甫的诗歌《登岳阳楼》写于768年,当时杜甫携家流落到湖南岳阳,登岳阳楼望洞庭湖,有感于壮阔浩渺的景象而作。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杜甫悲惨的个人遭遇与天地间空旷的景观形成对照,不仅表现出对国家动乱的哀痛,也寄托了作者感叹“老病“、“孤舟”的情愁。很长一段时间,悲愁也成了王铎诗作的主旋律。例如,1646年7月,他为朋友皓熙写了一幅对联,这幅作品缓慢沉重的行笔、淋漓湿润的涨墨、以及颤抖的笔法,都凝聚着作者深深的哀愁。
林屋暮烟,樵归路远。

荒城落日,宦冷怀高。


“归”字的结构是收缩的,而之后的“路”字则以飞白展开,笔势自右上至左下,又以颤动的笔法急速回转到右侧。这样的笔势与变化,流露出书法家的书写状态。


第七首杜甫诗后,王铎的手卷还收纳了王湾王湾《次北固山下》、祖咏《江南旅怀》的诗篇,二人均来自王铎的故乡洛阳,都表达有家难归的乡愁。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王湾时任洛阳尉,《次北固山下》诗中异乡迷人的景致,与最后一行中的思乡之愁形成对比。祖咏的《江南旅怀》也抒发了同样的心境。


楚山不可极,归路但萧条。
海色晴看雨,江声夜听潮。
剑留南斗近,书寄北风遥。
为报空潭橘,无媒赠洛桥。

王铎与祖咏同样出于河南,他们的仕途也是极其的相似。二人都有着坎坷的政治生涯,都希望逃离现实生活的是非纷扰。《江南旅怀》中,祖咏描述了渡过长江,前往异乡吴越时的心情。在将诗成于书法时,王铎将自己与诗歌强烈的情感共鸣,化作为纸上枯寂的“飞白”。“楚山不可及”和结尾句“为报空潭桔,无媒赠洛桥”皆以枯笔干线书写,枯竭之笔写出了诗人的思乡之愁与对生活的绝望。虽然这样的线条在王铎的书法中并不少见,但此处擦皱产生的效果却显示出特别紧张的情绪。同样的情感在王铎书王湾的《次北固山下》时也有所体现,两人的故乡洛阳,唤起了王铎巨大的创作力量。类似的干笔与表象性线条,在王铎1646年底于北京家中所作的几篇诗作中也有表现,如王铎《岁事》和《云纶》。


春到欲何求,依然在卫州。
东吴空飘渺,西洛叹浮蝣。
阅寺逢红酒,归家照白头。
激萸舞战鼓,不厌啸台游。

西风米谷花,困顿悔离家。
此日将焉往,居人更喜哗。
海光并苦雾,潮气逆阴沙。
忆在天中阁,玉萧落彩霞。

这两首诗再一次勾起了深深的思乡之情(“困顿悔离家”)。官员谢甲归田,荣归故里是历朝历代的传统,王铎曾设法短暂重返洛阳,但由于现实的限制,他在洛阳的时间转瞬即逝(“西洛叹浮蝣”)。


为了缓解内心的哀痛,王铎在《唐诗卷》的卷尾将笔锋转向了宗教。最后一首诗为綦毋潜的《宿龙兴寺》:虽然綦毋潜并非河南人,但他的遭遇与诗中所表达的感情可以表达王铎的感受。进士及第后他被授予校书郎一职。后辞官返乡可开始写佛教的诗歌


香剎夜忘归,松青古殿扉。
灯明方丈室,珠系比丘衣。
白日传心静,青莲喻法微。
天花落不尽,处处鸟衔飞。

綦诗中传达的宁静与虔诚信仰,标志着王铎思想的突变,他从过去《唐诗卷》的哀愁与遁世思想中走出来。在《宿龙兴寺》中,我们能够发现超越遁世思想之外,更积极、更释怀的元素。写《唐诗卷》的两个月前,王铎曾将自己作诗歌《生事》赠予梦祯,此诗像《唐诗卷》中綦毋潜诗一样,抒发了他的宗教情结(图8b,王铎《生事》:

生事已颓颜,浮沉弓韣间。
道衣怀白堕,蜡屐许苍山。
火爨倌人起,风休蛰鸟还。
偏多灈足处,深窦隐潺潺。

“道衣”和“蜡屐”具有虔诚的宗教色彩,暗示着王铎正在探寻救赎心灵的出路。


《唐诗卷》中每一个字的书写都与诗文所表达的情感相辅相成,书法技巧与感情寄托融合得恰到好处。 除了“五十而自化”的过程外,同时还得有灵感的刺激,王铎这样激烈的感情,各种情绪、诗意,刺激了他的书法。他最后说他的书画不是张旭、怀素的野道,而“颇有所从来”。来在哪里?他没有说。张旭、怀素野在什么地方?也没讲。在《唐诗卷》里面,他把张旭、怀素的风格汲取了,就像韩玉涛先生谈的,是把野路子都融合在一起的中庸,不是简单的说是优美和雄壮之间的中间。


当王铎有这样的情绪时,有这种力量,杜甫的诗意,书写的速度把过去张旭和王羲之那种矛盾渐渐的化解,逐渐融合。你看他写的线条,一会有了,一会没有了,诗意和书法的风格结合得这么好,这种感情、这种诗意给王铎带来了一种新的风格、一种新的融合。刘正成先生曾在《书法全集、王铎卷》说:“杜工部伤时哀世的价值观念,在强烈地撞击王铎的心灵,”指出了问题的要害。可以说所选诗作都与王铎自己所作诗文一样,是其内心激烈情绪的外现,每一首诗都反映人生中不同时期的感受和境遇。《唐诗卷》中所承载的情感、经历,为我们深入研究王铎书法提供了极有价值的视角。


    各位都是专家,以上是我个人、爱王铎书法的人的看法。


发表于 2014-7-3 10:07:31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线条处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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