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涛：读刘正成《书法艺术概论》之后

侯勇

读刘正成《书法艺术概论》之后

韩玉涛

刘君正成，是一位很有个性的书法家，他的行楷，已自成一体，只是他不露罢了。几十年的创作与研究，是他对书法美学有很深的研究，有广泛的深入的接触，这本“概论”就是这几十年心血的结晶。此书出版可喜可贺。

这部书分“上篇”与“下篇”两部分。“下篇”是书史（211-416页），近两百页的文字，可以说是一部简明的书法史。本来，书史的写作，难有新见，正成不然，他以艺术家的敏感，发现了很多亮点，使人耳目一新。如对郑孝胥的评论：

郑孝胥（1860-1938）以行书见长，他以颜、苏、黄为基础，后接受被新思潮影响，取南北朝隶、楷相杂的过渡期笔法，用铺毫直来直去不加提案来改造自己的唐碑笔法，变黄庭坚的扁方为瘦长，形成了自己长枪大戟的洒落风格，并颇受时誉。（387页）

这里，值得注意的有两点：一、敢于直面郑孝胥，难得！一九七七年我买到《海藏楼集》卷首相片已被撕去了，正成却敢正面其特点，这要眼力，也要魄力。其二、“用铺毫直来直去不加提案”，并断定其风格为“长枪大戟”，这是很精到很准确的，没有几十年的笔墨根底，是说不出来的，一般并未执笔却大讲美学的人，那里想得到！

这样精彩的论断，几乎页页都是，他是真正的行家，人们宁肯听他娓娓道来，也不爱听“美学家”的乱弹。朱光潜先生说：“不动一艺莫谈艺”，谅哉思言。如赵孟頫的（非‘意’取“法”）“弃宋取晋”是怎么产生的，正成说：

以苏、黄、米为旗帜的北宋尚意书风，逐渐走向了它的反面，追求艺术个性化的潮流，演变成一味追奇的逐怪。这种消极的风气不仅影响到南宋，也波及于辽、金。赵孟頫正是针对这种现状，以复古为己任，为这个时代做了矫枉过正的选择。（313页）

说尚义走向反面，一味 怪，还要多取实例，但演变的切记确实在此，这是没有疑问的。这不是所谓逻辑推演，而合乎事实的矛盾运动。这至少可 一说吧。

但，最大胆的还是书论。这突出表现在“上篇”第六章“创作与审美”表现在分类与审美经验描述（176-219页）。正成对现代西方美学有广泛的涉猎，对西方元典，他真读，一字一字的读，只要有对柯林伍德的介绍（189页）就够了。他用“表现主义”一词有十多次，并且专门介绍了克罗奇，很明显，他根本不管那些截然相反的评价多么惊世核俗，依然决然大笔挥写，不期而与这正在萌动的“重新研究克罗奇”气息相通，这是值得深思的。为什么“形式主义”美学在苏联受到那么体无完肤的痛斥呢？“艺术当然首先是艺术”，一见“形式”就皱眉者，本来就在艺术的大门之外，本身不过是“流浪汉”而已。西人的“形式”论，固然远在九方皋之下，但是几个世纪的“形式”探讨，却为人类美学留下了不应忽视的珍贵的遗产。我一直认为，西方美学可以与中国书法谈谈的，莫近于克罗奇一派，克罗奇的“直觉既表现”，“表现即形式”，总使人想到中国书法。他的直觉论，遭到后起的不肖之徒的长达一个世纪的歪曲不是偶然的，因为他们根本不懂中国书法，却奔突不已，像波德华尔所说的无穷无尽的“实验”，再不从“写汉字”入手，还会无穷无尽地“绵延”下去，而没有出路，中国艺术早已解决，并取得辉煌成就的写意论。又是克罗奇特别是其不肖子孙梦想不到的。就是说，西方艺术的出路，就是中国书法，此外再没有别的出路。我们为克罗奇惋惜，因为他不懂中国书法（或者根本没见过）。克罗奇美学要想有出路，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老老实实地“写汉字”，那历史的局限不必多谈。中华民族辛辛苦苦几千余年耕耘着这片书法大地，却不自张扬，以西方小见独尊，这不令人叹息吗？抑谁之过？我不靠比较，但唯心‘唯物，与书法何干？王铎狂草，唯心？唯物？不光是矮子观场，而且不顾历史（即中国狂草）的梦呓。我的意思是，美学理论的“相对”与“绝对”是颇值得玩味的的一道难题罢了。不论中西，人类艺术的大道是写意，是草书，这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宇宙规律。正是在这一点上，中国人感谢克罗奇，他使中华民族更加珍视自己的独得，毫无愧色的立于世界艺术之林，成为人类两大美学体系之“悠久”，而且及“独特”（戴高乐语）的体系。克罗奇写了几十本书，下了多大的力气呀！只因他不懂中国书法因而之人类艺术真谛。说到底，隔着一层，又岂止是一层！正成此书，既然勇敢地抓住了克罗奇能否深入一步，不只是介绍，而且独断，把中国书法的神理说得清楚一些吧。我相信，这是可能的。

总之，此书值得一读。初学者（也不只是初学者），手此一编即可入门，不必望洋兴叹了。

                    2014年3月30日

錦里先生

韩先生是我敬仰的学者.拜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