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章太炎

刘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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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1869~1936），名炳麟，字枚叔，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人物，鲁迅说他是一个革命家，这话不错。袁世凯生平最怕两枝笔，一枝是梁启超，一枝是章太炎，说他们二人的一枝笔，顶得上千军万马。
作为革命元勋的章太炎，极力反对袁世凯。民国初年，黄兴应袁世凯之邀到北京，袁设宴于府中，章太炎也得到请柬，他却随手在上面写了四个大字：“恕不奉陪！“然后就投进邮箱。他对自己看不惯的人总要骂，因此有“章疯子”之称。比如章骂甲，甲说章疯，但当章骂乙时，甲却会兴奋地说：原来章也有不疯的时候。
但给人家印象最深的，还在于他是一位国学大师。
我觉得在近代学人中，章太炎应该是一个最难读的人。所以难读，除了字义古奥之外，其思想极为深邃可能是更为重要的一个方面。他坚持古文经学的立场，一生和持守今文经学的康有为作对。所以如此，是因为章太炎相信“六经皆史”而不是“孔子改制”，认为说经不从字义音韵入手，只能是一派胡言。章太炎逝世以后，许寿裳把章太炎的文句集在一起，成为一幅很特殊的挽联：“内云颉籀儒墨之文，外云玄奘义净之术。专志精微，穷研训诂；上无政党猥见之操，下作懦夫奋矜之气。首正大谊，截断中流。”上联用了两篇文章：《瑞安孙先生伤辞》和《菿汉微言》，下联用了两篇文章：《答铁舒》和《与王揖唐书》，构思巧妙之极。
学问中的章太炎严谨有加，而生活中却是风趣丛生。比如他在日本填户口调查表时，他填的竟是：“职业；圣人；出身：私生子；年龄：万寿无疆。”可谓谑而虐矣。再如伍朝枢与章太炎谈他父亲伍廷芳病死事，当说到伍廷芳因孙中山蒙难而奔走港澳，因疲劳过度病倒，而且十多天中须发白了许多时，章太炎却说：“一夜须白过昭关，君家早有此例。”伍朝枢又说他父亲为了改变风俗，因此遗言火葬：“此在欧美本属平常，中国实为创见。”章太炎却不禁笑着说：“这也是你们家的事，武大郎即是火葬！”谈话至此，弄得伍朝枢啼笑皆非。结果第二天，章太炎送上挽联，刚好把昨天的谈话嵌了进去：“一夜变须眉，难得东皋公定计；及时移骨殖，不用西门庆化钱。”
章太炎喜用古字古义。他曾写条子让仆人买肉作羹，但是仆人跑遍苏州城内各个地方也没有买到，回来后对章太炎说：“你写的字，他们看了之后都说没有。”原来他将“肉”字写作类似于篆书的“月”字，难怪卖肉者不识。更妙的是，他晚年为别人开药方写的也是古文字，药店不认得，章太炎反倒愤愤然地说：“不认识字，还开什么药店！”苏曼殊译了许多西洋诗，其中有许多怪僻字，都是章太炎为他添上去的。
1912年章太炎准备续弦时，朋友问他对于未来的这位夫人有什么要求，章回答：“什么严格的条件都没有，只要能读读《红楼梦》，也就足够了。”后来汤国梨嫁给章太炎，章太炎却规定她每天必须读《说文解字》，看来作他的妻子，也非“识字”不可。又，章娶妻时，号称大麻子的刘成禺和李根源前往祝贺，章邀二人合影，两人都争着要站在章的左面，李对刘说：“我较你年长，当以齿等。”刘却说：“你不过是李麻子，天下人都叫我刘麻哥，当然要让我站上位。”听得一边的章太炎哈哈大笑说：“我这里可不是麻花大学啊，还是不要在这里争行辈吧！”
章太炎在成都时，有一人叙述己贫，想让章太炎向四川当局推荐自己，章太炎听了非常不高兴，说：“你一贫已至此，若至穷时又如何？”弄得那人极为尴尬。在座的赵熙不禁好奇地问：“贫与穷有什么不同吗？”章太炎说：“异甚！所谓贫者，以其贝（古人以贝为钱）分之于人，而己身尚不至一无所有；若穷则弃家而无有，孑然一身，藏身穴内，安能与贫并论乎？”原来“穷”的繁体字是“窮”，因此章有此解。后来赵熙对别人说：“我读书数十年，今日方才懂得贫穷两个字的字义！”
不过，章太炎也有向人借钱的时候。在日本，他写给汪允宗一个纸条：“今已不名一钱，乞借银两枚，以购香烟。”与章同住的蒋维乔看完后说：“既已向人借钱，为什么不多借几元？”章太炎回答：“此君只有两元之交情！”看毕此语，竟让我深思好久。
章太炎反对白话文，但他却有白话文的作品：《章太炎的白话文》，这是他1909年至1910年间在日本东京对中国留学生所作的一系列白话演讲录的汇编。他的白话文全不似他的文言那么难读，却嘻笑怒骂，皆成文章。试看以下一段他讥讽日本学者的话：“有一位什么博士，做一部《支那哲学史》，把九流的话，随意敷衍几句，只像《西游记》说的猪八戒吃人参果，没有嚼着味，就囫囵吞下去；那边的人，自己有一句掩饰的话，说我们看汉土的书籍，只求它的义，不求它的文。这句话只好骗骗小孩儿。仔细说来，读别国的书，不懂它的文，断不能懂它的义。假如有人不懂德国文字，说我深懂康德的哲学，这句话还入耳么？”（《留学的目的和方法》）他曾讥笑胡适等人的白话文“的地吗了哪”一大堆，可是他的白话文却是如此地道！胡适经常向章太炎请教不懂的学术问题，事后却总是要写文章攻击章太炎，而章太炎则认为胡适根本就不配和他谈学问。胡适写《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下卷始终没有写出，章骂胡是“著作太监”，并解释说：“著作太监者，乃写作的太监也——下边没有了。”（2004-4-14）
一次胡适在北京某大学演讲，题目就是《胡适之》，他说：“鄙人在五四运动时提倡白话文，章太炎却说我的名字也应该改作白话文，即改为‘往哪里去’？”听者哄然大笑。

飞越极限

拜读。
美学方面的，不知兄近期可有新论？

郭燕平

欢迎刘墨先生阅读、证伪、批判郭燕平的《书法哲学&书法学哲学·书法学学科分类学简论》！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