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之“雅集”，“雅”在何处？【原载《书法》杂志】

傅德锋

当下之“雅集”，“雅”在何处？

傅德锋/文

中国文人士大夫阶层素有“以文会友”的优良传统，为历代所看好。所谓“嘤其鸣矣求其友声”，艺术水平的提升和艺术作品的传播往往就在这种雅集当中得到了实现。“或十日一会，或月一寻盟”的雅集现象的确是中国文化艺术史上的特殊景观。著名者如东晋“兰亭雅集”、宋代“西园雅集”、元末“玉山雅集”等等，皆被引为文坛佳话，历代传颂。传统的文人雅集，其主要形式是放浪山水、诗酒唱和、书画遣兴与文艺品鉴，带有很强的游艺功能与娱乐性质。以文会友，切磋技艺，陶冶性灵是其根本目的。文人雅集最重要的特征是随意性，“实可谓无组织之组织，盖无所谓门户之章程，而以道义相契结。”而正是这种随意性与艺术的本性相契合，因此在历代文人雅集当中产生了很多名标史册、传诵千古的名篇佳作。

古人的这种雅集之雅主要体现在诗文书画四个方面，其中尤以诗文为主。也就是说，诗歌唱和才是文人雅集的主要内容，至于书画之类，大多是陪衬而已。

古人所重者，诗文也。诗以言志，文以载道。认为“不学诗，无以言”，称颂文章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而将书画作为余事对待，闲来消遣把玩、修身养性。因此，古来文人在诗文方面都有较高造诣，而日常书写的需要和“以书取仕”制度的进一步确立，使得古来文人之书法功力成为必要修为，自不待言。

时下之雅集活动可谓多矣！然大多流于形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能够称得上“风雅”的内容。无非是互相能够合得来的一班人，在召集人的邀请下，赶到某地，一起吃一顿饭、喝一顿酒，为提供经济援助的单位或个人写一个长卷搞几本册页之类。能唱的哼哼几首流行歌曲，能跳的跳上几曲流行舞蹈，聊以助兴。无论写得好坏，一概博得满堂喝彩。

其实这类所谓的雅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普通意义上的群众书法笔会而已。而且古人小酌微醉之后，出口成章，下笔成文，举止文雅，彬彬有礼。时人大多不知节制，酒后狂言，手舞足蹈，大呼小叫，丑态百出。本来基础功夫就多有欠缺，休说当场作诗，就是苦思冥想、搜肠刮肚也难得一二佳句。写起字来，借助酒兴，逞性而为，信笔涂鸦，满纸错漏，恶俗不堪。何雅之有？当下是文学陷入低谷，诗歌走向没落，书法成为需要专门练习之专业的特殊年代。会写诗会作文者往往不太能写好字，能写好字者却大多缺乏文学修养，基本上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写字匠”而已。

有的雅集，参加者层次略高，内容略为丰富些。有现场吟诗作对，互相欣赏品评。但由于当下文人综合素养的江河日下，吟诗作对已经大多勉为其难。所作诗联要么平仄音律不合规矩，要么平仄音律差强人意，但内容浅显直白、毫无诗意，听来索然无味，了无生趣。但由于与会者碍于作者的身份地位，诗作得再糟，出于各自的目的，也免不了要互相大加恭维一番。有的甚至到了十分肉麻的程度！如此逢迎拍马，献媚取宠，早已斯文扫地，试问雅在何处？

有的雅集，只不过是某些具有特殊身份者据此制造媒体炒作的话题而已。借助强大的社会资源，摆一幅煞有介事的宏大场面，邀请一些政府官员、书画家、作家、影视明星、节目主持人齐聚一堂，附庸风雅，或名或利，各取所需。于是，各大媒体纷纷报道，有的甚至制作专题节目和开辟大幅版面重点宣传推举。俨然发生了“震动文坛”的重大事件。但细究其实，却大谬不然。粉墨登场、热热闹闹的背后，透视出更多的世俗名利和社会不良气息。

事实上，当下的所谓雅集，已经与古人之雅集不可同日而语。古人之雅集，在诗文书画方面均有名篇佳作诞生，传之后世，泽被学人。时人之雅集已经成为一种商品经济操控下的肤浅单调的领导逐一训话和书法即兴表演，失却了深层次的文化内涵，与古人之精神境界相去甚远。

因此，我认为，当下争先恐后、层出不穷的雅集活动，其实是市场经济观念影响下的一种日益泛滥的“赶集式”的书法人聚会而已。活动形式的千篇一律与活动内容的寡淡无味，充分说明，今日之雅集早已发生了性质上的变化。也许，我们不能老是拿古人的标准来衡量今人，也不能硬性规定雅集的内容只能以诗歌唱和为主，但即便是纯粹的书法笔会，既然还冠冕堂皇地称之为雅集，那就总得多少带点风雅的内容。或诗、或文、或书或讲话，大抵要基本合乎文人本真自然之心性。若一味逢迎，以官衔身份摆谱亮相，“集”而不“雅”，怕是要浪费资源，贻笑后人。

（原载《书法》杂志2013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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