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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卫平:《无极》之不知所终的后理想主义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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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3 09:32: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热评《无极》之不知所终的后理想主义叙事
            www.thebeijingnews.com · 2005-12-21 0:01:36· 来源:新京报  

  ■观点提要
  ●影片的开头陈红扮演的“满神”向张柏芝扮演的倾城交代她的命运:她将获得一切,但是得不到真爱。从叙事的角度来看,如果这是一个起因,那么最终结局如何?倾城是否以及如何反抗加在她身上的这种命运?而如果这是一个结局,那么起因是什么?倾城因为什么而遭到如何恶毒的诅咒?
  ●一方面是已经出现的线头散落一地,不做继续的发展而就此中断,另一方面是该交代的不交代,或者该用镜头交代的却通过人物的嘴巴说了出来。
  ●这部影片中的倾城真正的命运在于:她是实现别人另一种兴趣的工具或途径。因此,在一种情况需要时,她会说:“在王要杀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想好了,我不会跟任何人好”而在另一种情况下她会说,“当你杀王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两个如此互相矛盾的诉求,完全忘记了观众是有记忆力的。
  ●而当观众“跟不上”影片的变化纷乱的节奏时,不一定是观众的想象力出了问题,更有可能的是导演本人没有提供足够解决难题的想象力,而以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居高临下的方式,将一切麻烦都推给了观众。
  ●这部影片从形式上来说是一部先锋实验电影,它是任何别的什么,但决不是商业片。
  ●陈凯歌仍然有他的宏观考虑。他在试图表现我们这个时代的变迁、人们的历史负担以及眼下状况。
  ●包括无欢这样的人,同样也是从历史中走过来、具有“历史深度”并背负着历史负担的人,他一旦被欺骗过、被践踏过就永远是个小人,从今往后,充塞于他心灵中的只有那些阴暗、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个看法应该说部分也是可取的。只是交代得过于简单,过于隐喻,一块小饼就把一个人彻底击垮了?

  “不会关心什么朝代,什么善恶”
  影片《无极》拥有一个神话英雄叙事的框架。
  所谓“英雄”一般来说就是“做了一番伟业,说了一番伟词”的人。大将军光明一出场,很快便取得了一个“英雄”的形象。
  他领导三千部下,打败了两万蛮人敌军,他的士兵将他抬到空中高呼“万岁”。他自称:“从来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救不了的人。”
  但是此英雄不是彼英雄。我们知道有这样一种英雄,比如他们除了有过人的意志和本领,还拥有高尚的美德,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完成了一件别人所不能完成的事情。这类英雄远到荷马笔下的那些人物,近到电影《指环王》中阻止灾难发生的弗拉多、以及一心要打败伏地魔的哈利·波特,都是站在“正义”一边,哪怕是他们自己所理解的、不完全的正义。
  当然我们也把这样一种人称为“英雄”。他们之所以高居于众人之上,是因为他们超越于善恶之上: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不惜代价,不管其手段是否光明磊落或者结果死了多少人。他们对于权力与胜利的关心远远高出于任何正义。《无极》中的大将军光明属于此类。他与蛮人的这场战争为了什么?为什么将对方称作“蛮人”?这样称呼明摆着有歧视异族的嫌疑,在今天全球文明的背景之下,让人觉得非常陈旧古怪。这一点对比《指环王》中的四个霍比特人,马上便能说明问题。
  而当他买下133个奴隶当作开路的诱饵,以及后来命令自己的弓箭手将幸存者全部射杀时,他一分钟都没有想过他们也是一个个具体人的生命。而今天坐在电影院的观众看到此,必须调整自己已经形成的某些眼光,必须把这个残暴的事实(以及奴隶只能在地上爬这个丑陋的事实)放一放,就当没有看见一样咽下去,否则若被它绊住,下面的电影就没法看了。
  陈凯歌本人对此有一个解释,在接受新京报的采访时说:“年轻人看电影不会关心什么朝代,什么善恶”。
  也许是因为“不关心朝代”的原因,这里同时所犯的一个知识上的错误是:讨价还价的金钱买卖只是在平等的人之间进行,而那位拿了1330元钱的奴隶总管,即使他愿意去送死,他也不可能将自己连同其他奴隶一起卖给他人。导演难道连这样的常识都不具备?抑或是今天的“年轻人”在广泛从事市场经济的同时,都在做一桩将自己卖掉的生意?可怜的观众在这样的错误面前感到不知所措。
  专与观众作对的叙事形态
  这部影片中类似的困惑比比皆是,几乎每走一步,都要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对于一般观众来说,所遇到的障碍可能更多地来自影片的叙事。在很大程度上,这部影片达到了违反常规叙事的顶峰。
  影片的开头陈红扮演的“满神”向张柏芝扮演的倾城交代她的命运:她将获得一切,但是得不到真爱。从叙事的角度来看,如果这是一个起因,那么最终结局如何?
  倾城是否以及如何反抗加在她身上的这种命运?
  而如果这是一个结局,那么起因是什么?倾城因为什么而遭到如此恶毒的诅咒?
  影片无视观众对此产生的好奇,它的做法正好相反:始终停留在这个诅咒本身,没有使得剧情因此而往前推进一步,最后人们看到的仅仅是这种诅咒如何得到了全面落实。
  满神第二次与人间沟通,是与大将军光明打赌:穿鲜花盔甲的人将要杀掉王。从叙事“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规则来看,那么将要进行的是一场如何让对方输掉的角逐,并且这种角逐可能成为贯穿影片直至结尾的动力。但是影片再次放弃了这个可能成为叙事动因的关键元素,不出几分钟,穿上鲜花盔甲的奴隶昆仑已经杀死了王,对此,大将军光明连丝毫愤怒也没有。而愤怒实际上也是可以将故事进行到底的另一个动因。我们知道荷马史诗《伊里亚特》,便是开始于著名的“阿喀琉斯的愤怒”。
  一方面是已经出现的线头散落一地,不做继续的发展而就此中断,另一方面是该交代的不交代,或者该用镜头交代的却通过人物的嘴巴说了出来。
  比如令大将军光明飞身前往的那个“王”是谁?同时出现的北公爵无欢是谁?
  他为什么突然要围困王城、而此前他为什么没有那样做?在这之前都需要有所铺垫,否则观众会觉得非常突兀,注意力不能跟着集中起来。而如果他们此前没有在镜头上见过王和北公爵无欢,为什么要他们要关心乃至念念不忘大将军光明“千里勤王的结果”?
  导演把一切麻烦都推给了观众
  倾城二十年之后再次出现在观众面前时,是一个荒淫无耻的形象,一上来就说要宽衣解怀,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与王的关系如何?为什么她要让兵临城下的大军将武器对着王?虽然前面说了,这个女人将不会得到真爱,但这并不能得出她必然是一个荒淫无耻之徒。如果她是这样一个女人,为什么大将军还要爱她,想得到她的爱?昆仑这样有着一双纯洁眼睛的人也要把目光投向她?
  在很大程度上,这样一个女人构成了这部影片叙事的中心,把不同的人们聚拢了前来。如果顺着这条线下去也未尝不可,“为了一个女人”并不是无欢一再以鄙夷的口吻提到的如何不值,十年特洛伊战争之后的希腊老将们再次见到海伦时,仍然啧啧地叹道:“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是值得的”。而光明对于倾城的态度基本上是:通过她来挽救自己,通过她表明自己仍然有爱的能力。
  这部影片中的倾城真正的命运在于:她是实现别人另一种兴趣的工具或途径。因此,在一种情况需要时,她会说:“在王要杀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想好了,我不会跟任何人好”(这表明是否她对于王的失望?)而在另一种情况下她会说,“当你杀王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两个如此互相矛盾的诉求,完全忘记了观众是有记忆力的。同样前后断裂、不可思议的是,那位跳下悬崖的昆仑,如何毫发未伤地重新出现在人们面前?他的这个非凡经历(积分)如何带到后面的叙事中去?
  在很大程度上,由片断镜头组成的一部影片,之所以能够蕴藏和表达含义,全靠观众的记忆。
  坐在电影院里的人们会自觉地将前面所得到的信息,与后面所得到的信息加以联系、对比,然后得出自己的理解。而《无极》这部影片,在叙事的前后贯穿上显得如此任意专断,不断改变方向,必要的环节脱落,人物欲望和行动模糊或犹疑不定,使得观众在观看这部影片时大吃苦头,始终处于困惑不解状态之中。而当观众“跟不上”影片的变化纷乱的节奏时,不一定是观众的想象力出了问题,更有可能的是导演本人没有提供足够解决难题的想象力,而以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居高临下的方式,将一切麻烦都推给了观众。
  作为商业片,这部影片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提供一个有目标的并因此而简洁有力的叙事系统。这个叙事系统最后要完成什么?它将抵达哪里?影片的回答始终是犹疑和迷乱的。
  我们如果要找出一件贯穿始终的事件的话,那么就是杀王这一件,但是它早在影片进行到三分之一时就已经完成,满神的预言已经实现,这之后并没有什么其他有力的动机替补进来。影片也不得不转移方向,讲了一个雪国的故事,扯出鬼狼这个人物,他所说的那番关于罪责之类的话离奇古怪,与影片的上下左右没有任何关联,像是从深渊中冒出来的,需要一种特殊的心领神会才能掌握。
  影片最后引进的新成分则是那个元老大会,那很像一个“思想学术研讨会”,在“研讨会”氛围中,这群人聚集一堂,把他们之间的问题都给解决了。
  当鬼脸无比伤感地趴在昆仑背上足有好几秒钟的当儿,电影院里坐在我身边那位年轻文静的姑娘突然爆发出不顾一切的、放肆的大笑。
  这样一种叙事形态,中性地来说,更加接近爱森斯坦的《十月》、《罢工》,或者同样拍摄于上个世纪早些时候的《卡里加里博士》、《一条安达卢的狗》之类。也就是说,这部影片从形式上来说是一部先锋实验电影,它是任何别的什么,但决不是商业片。
  但是作为先锋实验电影,这部影片最大的问题是———存在一些明显的模仿。牦牛奔跑令人想起《狮子王》,光明在森林里迷路令人想起黑泽明的李尔王(《蜘蛛巢城》),而满神与他打赌的内容,令人想起歌德笔下魔鬼靡菲斯特与浮士德的那个著名的“真美啊,请停一停”以及“在你倒地的那一刻”如何如何。
  有有活力的成分,也有思想垃圾
  挖掘一部“先锋实验电影”的内容有些危险。但这部影片不能不谈。既然在观看时吃了那么多的苦头,翻山越岭走了那么多的路,经过无数次调整的眼光终于坚持到最后,总得有所斩获吧。
  第一、陈凯歌仍然有他的宏观考虑。他在试图表现我们这个时代的变迁、人们的历史负担以及眼下状况。说得最客气一些,眼下的情况可以说是“后理想主义的时代”。不管这个曾经的“理想”是什么,但那至少是一种超越于日常生活之上的雄心壮志,类似英雄对于胜利的追求;但是这样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理想”退位,“欲望”登场。
  因此,大将军光明不得不把他的眼光放到无欢说的“一个女人”身上。
  包括无欢这样的人,同样也是从历史中走过来、具有“历史深度”并背负着历史负担的人,他一旦被欺骗过、被践踏过就永远是个小人,从今往后,充塞于他心灵中的只有那些阴暗、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个看法应该说部分也是可取的。只是交代得过于简单,过于隐喻,一块小饼就把一个人彻底击垮了?而鬼狼为自己过去的辩护词是“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我只是想活下去”,他与历史告别的方式则是念叨着“只是对不起一个人,就是我自己”。
  第二、在这样一个“后理想主义”的时代,人们的心灵如何安放?他们如何找到自己的归宿以及心灵的位置?无欢这样声称“天下的东西,你想拿都能拿得到,只要你够坏”的人当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而从光明身上得出来的、与他的名字一样饱满的结论是:“即使是骗你也是爱你;即使是残缺的爱也是爱”;正是因为这样伤痕累累的爱,光明这个人得到了拯救。
  昆仑则从一个被剥夺自身欲望的奴隶,变成了有所渴念的人,他这个曾经的被剥夺者,从事得救的事业相对容易一些;而鬼狼这样身上留着叛徒烙印、始终只能露出半个脸的人,最好的途径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这样来看陈凯歌,你会发现他的确很善良,只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是很管用,对于人性的认识过于幼稚了一些。至于倾城,前面说过,在这部影片中她是个没有实体性的女人,放下不表。
  这些内容属于这部影片中那些有活力的思想成分。这部影片中还有许多像是遗址一样,令人想起从前时代的思想成分和表述方式。比如这样一些概念:主人与奴隶、赢与输、得到与得不到、狠人与更狠的人……什么“鲜花与盔甲”之类,在丧失了主体叙事之后,这些东西在某种意义上起着叙事策略的作用,由它们造成了人物之间的联系以及性格特点,但应该说这是一批真正应该火化的垃圾。
  这部影片的视觉形象是比较粗鄙的。其中对于高山大川的那些激情描绘,从一个中心散发开去的构图(不止一次),没有面孔的整齐一律的军队,木偶似的面无表情并服装统一的元老们,包括这部影片中没有一个闲杂人员,没有出现一个日常或市井生活的场景,不存在一个噪音和杂音,再次令人想起苏珊·桑塔格笔下对于瑞芬斯坦的分析。
  □崔卫平(学者)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3 09:33:32 | 显示全部楼层

崔卫平:《无极》之不知所终的后理想主义叙事

游走在作者和媚俗之间——我看无极
坐在华纳舒服的沙发上,我连看了两场“无极”,看到此时才敢稍微整理一下已经有点迷乱的思绪,虽然电影时间不长——不过是现在标准的两个小时,但在这两个小时里导演要表达的东西太多了,如果你还没有看这部电影,我不建议你看这篇可能泄露了大量剧情的文字,但即使看了文字还是推荐你去电影院看一下,不是为他做广告,因为无论你喜欢与否,你看到的都将值回你的票价,如果电影等同文字的话,世界上只有编剧就可以了。不要期待看到又一部“黄土地”,也不是又一部“霸王别姬”,它肯定不是最好的,但绝对是陈凯歌电影中最别致的一部。说了这么多看似无聊的话,下面正式开始。
古典悲剧和百老汇音乐剧的混血
在无极之前上映的恰好是“如果•爱”这部号称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歌舞片,那部没有看,但看过无极之后,我倒觉得这部没有一首人声插曲的电影却更有百老汇的血统——大量梦幻般写意的镜头,配上中正不逾越规范的音乐,还有很多的花俏的场景道具设计,浪漫、传奇、曲折这些元素一个不少。有些时候设计得简直让人喷饭——比如陈红的两个造型,出场时候的经典造型居然头上悬着个类似于天使的光环,后来和光明第一次打赌时候一袭红褂红肚兜的造型更让人惊诧,满人似乎穿肚兜,难怪这个角色叫满神呢。
但如果你仅仅这样来评价,未免过于低估了陈凯歌的实力,贯穿全剧的更浓的,是一种古典悲剧的意味。这种意味,由满神这个角色的加入而愈加浓烈,一开始的倾城和满神的契约就已经奠定了这种悲剧基调,而后光明和满神进行的必输的打赌更是让我想起了“麦克白”中间遇到的女巫(说真的,这两段的莎剧感觉太浓了,连订立契约时候的逆反条件都提出了刚好3条)。倾城的生存需求打消了无欢残存的人性可能,无欢对倾城的爱恨交织换来了王的死(这出戏明显学了影武者),王的死又导致了将军的困境和倾城对鲜花盔甲主人(昆仑)的倾心,但倾城却把昆仑当作光明,昆仑偏又对光明一片忠心,去掉有点刻意的结局,那场审判其实已经达到了悲剧的高潮:光明的两难:要么死去,要么失去爱人;昆仑的两难:要么得到倾城,放弃忠心和生命,要么拒绝心中的爱情,并且眼睁睁地看着光明死去(他在之前面见倾城的那出戏俨然一个SydneyCarton),但可以得到自由;倾城的两难:如果光明是自己的爱人,那么她必须当他的面伤害他最宝贵的尊严来拯救他,如果昆仑是自己的爱人,那么她的拯救行动恰好是将自己的爱人送上断头台。所有这一切成了一个巨大的死结,命运的无常和人的欲望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蛛网宫堡一样的剧情。
其实如果光是按照悲剧结构发展剧情,那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将两者结合后的本片,却总让人觉得很古怪。这是个尺度问题,将两种元素都玩得很溜的电影——既保持一种梦幻感,又带有悲剧的严整感,不多但一旦做得不错就必然成了杰作,无极离这样的水平还差得很多,甚至可以说,两者互为羁绊影响了对方的发挥。片中强调的远古年代,强调的魔幻风格,要求影片必须在技术上有相关考虑,但太多镜头的花样流于炫耀,甚至游离在剧情之外。比如片中每次只要几个主人公意图进行活动,那么所有的看守护卫都是摆设,看看每次昆仑出入公爵府,即使他有过人的速度,但还是比去自己家后门还舒服,而且每次都要劳驾无欢亲自出马,如果这是一出写意的作品,倒也没有必要强调那么多细节和实际,但偏偏一会又来写实,一到一捉光明、昆仑的时候,一大群白骑兵就不知道从哪儿闪出来了,且主人公总是“按时”地被捉住。本来是严整的剧情,却一次次在无欢、鬼狼们比舞蹈还花哨的功夫面前,在鲍德熹自恋一样的镜头下被扯得稀烂。
看无极的开头,我几乎为片中流光溢彩的画面流泪了,但半小时后,太多的特效堆积让我几乎审美疲劳,即使后面还有很多更加精美的画面,也只是换来我的“just so so”。画面太不懂国画的留白,以为堆砌精致华丽就是品位,强调细节是没错,可是当导演每个赋予某种含义的器物只是在视力5.2的我眼前晃得有点头晕的时候,我不明白这不是炫耀还能是什么?
也许这样说过分了一点,毕竟,电影中的那些细节比“英雄”的有能指无所指要高明得多,但被玩得太狠,让人还没有看清楚就被迫举起白旗。
角色分析
光明:在片尾的演职人员名单上,真田广之的名字排在张东健的后面,不过由于我对这个人物的偏爱,就放在前面讲吧。其实,这个人物很平面,他没有太多的层次,可以说他是个英雄,但换句话说,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尽管他是个强大的普通人。这个人在影片中被赋予了两种颜色——红和粉。红色,除了革命之外,也许还象征着光荣,对于光明这一个强势角色来说,光荣、成功、胜利就是他存在的唯一理由——至少在遇到倾城以前是这样。他骄纵、勇敢、残忍但保持着一种尊严——或许一味的勇武过人也蕴涵着愚蠢。这时候,他一直穿着红色——鲜花盔甲,连他脱下盔甲后的衣服也是红色的。至于倾城,那不过是个战利品——新的战利品。所以当他穿上鲜花盔甲忽然闪现在无欢宫中来救倾城的时候,连同后来脱下头盔强吻倾城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将倾城看成一个新的要攻克的城池。不过,在倾城因为害怕命运而离开的时候,那一天里酌酒等待的光明第一次在片中展示了他脆弱可爱的一面,当他听到昆仑说“不知何时会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的痛苦表明,仅仅一天时间,他爱上了那个女人。我本来是这样认为的,但当他重新将倾城拥在怀里时,听到倾城说“你早就得到我,就在你救我的那一刻”时眼神中片刻的迷离和后来的回护让我觉得这时候他的爱仍然不纯粹,他想的还是占有。这时候他穿的是绣着粉红色花朵的白色长袍,白色本来象征了单纯,但依稀的红色仍然在心里作祟。后来原来的部下诈降的时候,他自得的表情终于显现了他的无所谓,但倾城一件不经意的举动改变了一切——她捧着鲜花盔甲要他放弃它。满神说过“鲜花盔甲的主人最后将会和倾城在一起”,此时光明眼中的表情最复杂,放弃鲜花盔甲不仅表明他对荣誉追求的完全丧失,更重要的是失去倾城的一个重要预兆,他没有办法选择放弃,但又不能对倾城吐露,结果还是选择了回去。也许是作为对荣誉追求的惩罚,果然是陷阱。结果在审判上他终于被两难所撕裂,同时失去爱人、荣誉和生命。当他最后屈辱地被无欢绑缚着的时候,除了死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维护自己的尊严,最终的死亡也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他一直仅仅是个人,那么他也许会继续享受着无上的光荣,但他要和命运争斗,且涉足自己不擅长的爱情——还是为了光荣去争取的爱情,哪怕最后已经化为真爱,他也要为过去的自己付出代价。真田广之将这个角色把握得非常好,不愧皇家戏剧团里唯一的亚洲演员,这个角色本来难得就不算特别,且不谈他敬业的汉语发音丝毫不损自己的念白,在几场关键戏中他忽而骄傲忽而疯狂的表情,比如他在旧部来寻那场戏中的走位和表情转换之快之准就显现了非常好的舞台功底。
无欢:无欢可以说是片中最有深度的角色,但被谢霆锋糟糕之极的演技——特别是念白给毁了。这个人物的设计恐怕一开始就想赋予一种非理性和唯美的感觉,片中的衣服换得不比花样年华中的张曼玉少,每次出场的pose比谁摆得都足(悬崖边追逐那场戏几乎成了演唱会上的出场),但这个角色不像光明,他的每个行为的设置总是缺乏一个合理的理由,有时候感觉无欢就像一位执著的行为艺术家,为无厘头而无厘头。如果说他行为的一切诱因来自于童年时的被欺骗,那么他自己那时欺骗倾城做奴隶的行为算什么?难道这以前也有人欺骗他吗?所以这个理由也可以看作这个绝对利己主义者的借口罢了。他因此耿耿于怀想得到倾城,但他想要倾城做什么呢?得到倾城后也只是让她睡在鸟笼中而已。对光明的感情还是有理由的,恨是有利益的关联,且有妒忌的因素(王说“你在光明面前永远只是二流角色”),此外还多一点对对手的尊敬。他总是很理智地做着不理智的事情,能将光明骗来,却可以轻易放走昆仑和倾城,能将速度最快的鬼狼击败,但却敌不过昆仑无机无巧的一记老拳。在这个人物的设计上,相信导演投入的精力是最大的,但出品的仍然是最多自相矛盾和不能自圆其说的东西,再加上念白把堂堂北公爵念得跟某少年帮会扛把子的谢少爷,本来最可出彩的无欢就这样被糟蹋了。
鬼狼:什么叫差距,同样是有深度的角色,比较一下刘烨和谢霆锋的表演就知道了。也许出场不多占了点便宜,也许是犹缠黑纱半遮面不用太雕琢表情(也不公平啊,每次出现刘的恋总是大特写,包括那个毁容后的),刘烨的表现透过阴暗的黑袍还是那么耀眼。应该感谢他得到了鬼狼这个角色,这个角色太有东西可挖了。首先他的属性是叛徒,先是背叛了自己的部族,做了无欢的杀手,又良心发现,背叛了无欢,救走了昆仑,最后发现,其实背叛最多的,是自己。在他要求做奴隶的那一刻,这个人其实已经死去,他只是个工具而已,虽然他可以回到过去,但他能做的只是对自己有生命的时代进行回忆,并且用“没有伤害一个同族”来安慰自己的苟且偷生。某种意义上他可以看作是昆仑的导师,他教会了昆仑绝对的速度,他带昆仑唤醒过去的回忆,他给昆仑自由的意义,但他自己也因此而被唤醒自己身份的记忆,可却为一身象征奴隶身份的黑羽衣所束缚——时刻提醒着自己已经难回过去。最后的死也是作为他救赎自我的一种方式。
这个角色上体现的人性是最充足的,他有着倾城那样强烈的求生意志,但又在不断的自我谴责中完成了精神的超越,始终被压抑着的性格在最后一刻完成飞跃,像一个仪式一样,鬼狼的超我诞生之时恰是一个过去的庸常的他死去之日。刘烨给这个角色带来生命和行为的充分说服力。
倾城:倾城很像是张柏芝的本色演出,记得甫一出名的她就曾经宣布自己不是个玉女,这个带有最多仙气但又最亲近最常人的女子让她演再合适不过。当年那个为了生存订立契约的小女孩(长得像周迅),不就是张自己吗?只是为了家人,为了自己的生存,早就看透了世态炎凉的她,不太可能像倾城那样嘴上说着自己得不到爱情,但遇到真爱的可能时仍然不顾一切吧。(在她童年到后来的变化虽然合理,但还是缺乏必要的转折,导致她听到无欢讥嘲她永远得不到真爱的时候,她泪流满面的场景显得相当突兀——虽然我觉得这个是她最真情流露的一场戏),但遗憾的是,陈凯歌不自觉的大男子意识在她的身上体现的太明显了,后来无论她怎么表现,她也不过是几个男人间的筹码,尽管几乎每个都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爱她。她的命运即使改变了,也不过是别人的争取,她自己——连最后去看一眼奄奄一息的光明还要昆仑提醒,把她弱化到这样的地步,未免太男权了——难道是为神是个女人作补偿?
昆仑:虽然张东健是片中的第一男主角,但昆仑这个角色却恰恰是片中最平面最单向的。你不能怪是张演得不好,作为一个偶像演员,他已经完成这个角色能达到的最大内涵了,骗票房的目的也基本可以达到了。以前有人说金庸小说中的张无忌没个性,但昆仑比他更没有个性。如果说鬼狼带他去看自己的过去和部落的过去算是他性格中一个重大的转折的话,那么这个所谓的重大也只是激发了他对无欢的恨而已,我丝毫没觉得这个人又多出什么自由的意志,一样的莽撞,一样的听话,一样的心里只有别人,一样的有主人——虽然嘴上不叫了,心里还是一样。这个人物实际上是最无趣的,也许有人说杀王是他开始最有个性的表现,但虽然他后来自己说看见当时有人要救倾城才出手相救,但且不说倾城当时是悬空背对着他,更重要的是如果按他的说法理解,光明告诉他“王是唯一不拿武器的人”岂不成了句多余的台词?(当时王手持利剑,倾城是唯一空手的)救了倾城后说的“不要死,好好活着”与其说是表白不如讲是善良天性的体现,用这本来就很薄弱的话作为爱情见证,这爱情表现本身就很薄弱。他爱倾城吗?难说,可能是作为男性的本来欲望,再加上对别人愿望的不忍心拒绝。除了要杀无欢是自我意志的体现,他要救倾城是因为光明需要,他要救光明是因为倾城要他这样做,他说自己杀的王也是因为倾城要她这样说且事实本来如此。在成都试映的时候,这个角色得到最多观众的好感,但难以征服我,因为,他太单薄了。
我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不是考虑商业原因,这部电影会请哪些人来?看着光明和昆仑两人艰难地用外语对手戏,不禁也有点怜悯了,对他们或许应该更宽容,但谢霆锋好歹也和王菲有过一段,怎么还是表现这样糟糕?好象一个第一次演戏的新手,难道陈导就是要他那种造作的效果?
符号分析
如果没有这些可以好好读解的信息,这部电影真的要沦为又一部商业片了,不过相当大的信息量在两个小时里来得也未免过于猛烈了。在这里我只分析两个意象。
鲜花盔甲:红色的鲜花盔甲是电影中出现最多的意象,它的易手次数并不比倾城少三个主角都穿过这套盔甲,从实战来讲,这套略像京剧戏服的盔甲未见得有什么利好,反倒显得碍手碍脚,所以它的意义象征大于实际。
第一层含义是荣誉,这是角色自身赋予它的属性。尤其是光明,他的荣耀,因为战争,因为功绩,而这些都是他披着鲜花盔甲取得的,所以当一只蜜蜂误将假花作真花试图来采花蜜时,他是带着对自己荣耀的自豪表情和对任何试图侵犯他荣耀的残忍动作将蜜蜂捏成肉饼。而无欢始终对光明存在又恨又羡的心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荣耀他的功绩,要胜过这个一生的对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占有这些荣誉的象征——鲜花盔甲。而当光明将盔甲交给昆仑去拯救王城的时候说的话:穿上盔甲,不要说话,没有人敢拦你。更说明这盔甲就已经成为了他的象征。只是这符号最终超越了所指的时候,无欢不屑地将头盔扔在一边,已经宣告了盔甲之死。
第二层含义是对倾城的占有,这不是角色们赋予的,而是来自于神的力量,命运的阻力。且这个安排从一开始就定好了一定是给昆仑的,所以无论光明如何争夺这套盔甲也无法改变最终的命运。
而这两重意义交织下的盔甲本身就含有这样的能指——花象征爱情,甲象征战争的功绩。这本来就显得有些矛盾的两者被重叠在同一物事上,却使这看起来热情万般的盔甲带给主人的往往是厄运——连最终的主人昆仑也是一样,被刺一刀而不死只是导演觉得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吧。

黑羽衣:黑羽衣一开始就被定义了两重含义,穿上它,你永远也脱不下来,你就成为奴隶,但作为补偿,你将得到无与伦比的速度。其实作为奴隶,这黑羽衣除了脱不下来几乎不曾有任何约束,但实际上,这衣服本身就是重约束,不一定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黑色的羽衣就像背上的红字一样提示着你的奴隶身份。至于速度,这倒让我感觉到一点浮士德和巴尔扎克驴皮记的色彩,与魔鬼定下契约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哪怕你觉得自己得到很多。
当鬼狼已经被这件羽衣搞得要精神分裂最终选择死亡的时候,昆仑最后还是选择了穿上黑羽衣来帮助倾城回到过去(难道暗示他其实还是难以逃掉自己的奴隶身份),这时候的黑羽衣已经多了点奉献的色彩。
忽然想起片中还有件白羽衣,倾城穿的,也许当时无欢让倾城穿是想让她确定自己笼中鸟的身份,可最后却成了奔向自由的工具,这对无欢可以算个讽刺,对黑羽衣的定义也算个小小的回应吧——难道最后张穿上是为了和她穿情侣装?瞎想了又。

爱?自由?命运?
终于想谈谈这部电影的主题了,这是最难回答的一个问题,因为影片中所反映的内容太丰富了。
爱情?关于爱情的表达贯穿整个影片,但爱情恰恰是其中最薄弱的部分,影片用大量篇幅强调爱的缺失和重要性,但恰恰没有一点体现,就好象一个说要吃水果而不是苹果香蕉西瓜的人。一句“不要死好好活着”的力量被人为地强大了,饱经诅咒且世故于男人的倾城会因为这一句话就刻骨铭心?似乎有点难以相信。无欢身上没有爱情。光明的爱情肯定被满神当作不真,不然倾城的诅咒早就破了。这个爱情,这是个话头罢了。
自由?昆仑也许想体现自由主题,虽然还有烧不着的羽毛这样的细节设置很花巧,但如上面的角色分析所说,体现得真的不好。和身份认同一样,只是一闪而过,表达时却又不明所以,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命运?或许这个才是正题,比较符合陈凯歌的个性和以往的追求,而且整个电影中体现的也是命运悲剧。人类自身的觉醒意识和命运的不可知性是一对天生的矛盾,有时候,即使你知道了结果,你还是不能阻止自己向那个过程滑过去。光明自己可以不去杀王,那么命运就修改鲜花盔甲主人的姓名。在那个你的作者面前,无论你如何抗争,你始终是失败者,但关键在于你倒下的时候是跪着的,还是昂着头的。别看电影的结尾,那光鲜的尾巴不是应该的结局。不是吗?两个相爱的人一起改变了命运奔向幸福的生活。但如果我这样看呢?穿上黑色羽衣的昆仑只是变成了倾城的奴隶而已,他根本不是爱倾城只是保护和服从他的主人,诅咒并没有解除——天哪,我何时变得如此残忍,但告诉我光鲜是老陈的真正的目的恐怕是件更残忍的事情。
一直努力保持冷静的我看到结尾还是哭了——不是因为感动,而是感叹只有在电影中才可以这样轻松地对命运进行逆转,而现实中间已经做出的选择还是覆水难收,一旦你无知地妄图改变,结果只是在付出巨大代价后依旧两手空空,或者当你以为你成功的一刹那,听见满神在你身后的冷笑而已。电影的热,只会让我的心更冷。
看整个电影,一直感觉到了黑泽明和莎士比亚的背影,特别是前者,这种主题的安排尤其为他所爱。这里不禁想多说几句,一次和一个老师讨论电影,他认为好电影往往和预算成反比,我立刻举了黑泽明做反例。但像老黑那样不顾成本玩出名堂的有多少呢?记得他拍乱的时候烧的几千立方米宫殿,拍影武者时候的大量马匹,如果没有已经功成名就的得意美国弟子的财力支持,像他这样以商业大手笔姿态却丝毫不媚俗地进行作者电影的能有多少呢?想起科波拉差点为之破产甚至送命的现代启示录,想起导致威尔斯被驱至今仍无完整版本的安倍逊大族,虽然上文中对本片贬多于褒,但还是请大家宽容一点吧。
什么是无极?为了拍摄作者电影而不得不媚俗换取资金,在媚俗时仍然不忘记自己的作者身份,在此消彼长中艰难博弈——这悖论不就是无极?
——世纪沙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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