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为何拒斥全球化？

昨夜雪落

                       争鸣：知识分子为何拒斥全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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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www.sina.com.cn 2004/08/31 16:42   新浪文化


　　全球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重要特征，不管你是否喜欢。
　　的确有很多人不喜欢全球化，这其中最突出的就是知识分子，而且因为他们掌握着语言，垄断着话语权，所以仅仅从媒体上看起来，不喜欢全球化似乎已经成了一股滚滚大潮。

　　不过，我们此处所说的知识分子，其实，应该加以限制性定语，诺齐克在《知识分子为什么拒斥资本主义》一文中，指出拒斥资本主义的主要是跟文字打交道、靠文字吃饭的“人文”知识分子，同样，我们观察到，知识分子群体中拒斥全球化的，也主要是这些人文知识分子，对他们来说，在上个世纪大部分时间内的时髦是左翼化，就是反对资本主义、批判资本主义，呼吁抛弃资本主义，而代之以形形色色的乌托邦，而今天，时髦就是反对全球化，至于取代全球化的乌托邦是什么，我们倒没有看到有人严肃地论证过。
　　其实，这种变化，简直就谈不上是什么变化，因为全球化正是资本主义的全球化，是市场的全球化，是资本主义市场扩展的一种必然现象，所以从反对资本主义和市场，到反对资本主义的全球化，是顺理成章的事。
　　除去自然科学知识分子
　　为什么单单是人文知识分子中有较高比例的人比较激烈地反对全球化，而在社会科学、在自然科学中，这样的知识分子却相对来说比较少？这可能与他们从事文化生产的工具，也即他们所使用的语言符号不同有关。
　　社会科学比如经济学与自然科学所使用的语言，本身是一种相当抽象的符号，虽然它也是在西方形成的，由西方人建立起来的体系，但像数字，像化学符号，可以说超越了西方的文字，而进行这类思考，也不必非得使用西方的语言才能进行。
　　更具体地说，比如经济学，只要是严肃的经济学家，就很难拒绝全球化这一事实。经济学最基本的概念是劳动分工，劳动分工乃是提高效率从而提高人类福利的根本途径，劳动分工本身就具有不断扩展的性质，从小的社区扩展到整个民族国家，也就是建立统一的国内市场——而中国迄今似乎还没有完成这一任务——然后，可能就是跨国家的区域统一市场，最典型者如欧盟，还有北美自由贸易区等，最高水平理所当然地是全球的统一市场，只有达到这一层次的统一，资源才可以得到最有效的利用，才能为整个人类产生最大的福利。当然这里可能有很多政治的、感情的障碍，但从经济学的基本逻辑出发，经济学家是无法从根本上拒绝资本主义，也无法彻底拒绝全球化的。
　　再就自然科学而言，连中国最具有民族主义感情的自然科学知识分子都承认，科学没有国界，当然，科学家是有国界的。科学没有国界的含义就是，科学的思维及其运用符号，本身乃是超越于狭隘的民族界线的，是超越于民族的语言的，比如你不能说科学是美国人的，或者是法国人的，所谓苏联特色的社会主义生物学与中国特色的物理学之类的玩意，都只不过是人类最愚昧的心魔之无耻表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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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流不反对
　　相反，人文知识分子，却是靠语言文字吃饭的，他们的文章、音乐、电影，在很大程度上依靠语言的表达，而与自己共享一种语言的民众，最能理解他们的表达，因此，他们的产品，带有更多的民族特性。
　　不过，我们注意到，反对全球化的，一般都是二流的、不怎么成功的知识分子，而那些一流的人文知识分子，却似乎并不激烈地反对全球化。这一点似乎并不难理解。
　　一流的知识分子——关于什么样的人是一流的，从学理上是可以探讨的，不过可能永远讲不清楚，然而事实上在现实中，人们却能很容易指出谁是第一流的，比如一个作家，如果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人们都会说他是一流的，比如中国电影，如果在国外的电影大展上，获得了什么金熊奖、银熊奖，或者竟然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绝大部分人都会承认这位导演是一流的，当然会有异议，在人文知识分子中间，永远不会有大家意见一致的时候。
　　正如我们这里对一流概念的说明所指出的，一流往往也意味着国外的承认。从这一点上看，一流知识分子本身不会反对全球化，因为他们自己的作品、自己作品的读者、自己及自己作品的影响力，已经全球化了，就是全球化的一部分。他的影响已经扩展到了本国国界之外，一般的，他们都喜欢这种情况——谁能不喜欢？
　　而且，一流的知识分子之所以是一流，就在于其开放的心灵和博大的胸襟，他们能够很好地利用来自世界各地的资源，如果说伟大的思想家是站在巨人的肩上，那么他们不光是站在自己的前辈的肩上，更站在别人和他们的前辈肩上，他们能更伟大。所以他们是打通隔阂的全球化的文化市场的受益者。
　　相反，二流的人文知识分子，他们并不能很好地利用全球化之后可以更方便地获得的外部资源，相反，这些资源，却可能拉开他们与能利用这些资源的同行之间的差距。不管是作品的受众，还是作品的影响力，在一个封闭的文化知识市场上，一流和二流的区别也许只是1和2的区别，而在一个扩展了、越过了民族语言藩篱的市场上，一流和二流的区别就是1和10的区别，相比之下，二流就更像二流，而且似乎永远看不到赶超的可能了。
　　市场化
　　更要命的是，外部知识、文化产品大量进入，挤占他们的在文化知识市场上所占的份额。
　　全球化是市场的全球化，市场对意识形态，对民族的符号，对宗教，意味着一个祛魅的过程，也就是说，它要掀掉那些人文知识分子的饭碗。透过这一过程，文化变成了娱乐，文化变成了文化市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娱乐市场。
　　市场对文化进行改造，所谓高雅文化(包括意识形态)的比例市场缩小，而娱乐通俗文化则大行其道，按理说，这也可以算是一种文化的民主化，文化的平等，但是向来最看中平等的很多人文知识分子，当平等真的到来的时候，却毅然决然地反对起这一过程，仅仅因为他们自己在这个通俗文化大市场上没有用武之地。在通俗文化中出现了一批创造流行音乐、娱乐性电影、广告制作人等新知识分子——当然按照某些严格的定义，比如说，是否具有批判精神来衡量，他们是不是“知识分子”，另当别论——这些人在新的文化形态下如鱼得水，是暴发户，是获益者。
　　他们的这种暴发地位，令传统的通过意识形态和宗教而获得影响力和尊重的知识分子嫉妒，当然他们的不满却是掩饰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下面。比如呼唤所谓的人文精神，找回精神家园，维护什么思想的主导地位，等等。实际上他们更多地是在怀念过去的辉煌位置，过去，他们的头上围绕着神圣的光环，如今却黯然失色了，过去一篇文章可以名动天下，甚至改变——其实是政治人物利用他们——成千上万人的命运，而今却似乎成了多余的人，他们的失落感可想而知。
　　而且他们也许想过要赶上这个潮流，可惜他们所接受的教育、他们的价值观，使他们不可能悉心体味在他们看来没有多少鉴赏品位的普通民众的喜好，因而，他们的转轨基本上也是失败的。在打破垄断之后的文化、知识的市场上，他们的产品或者是不对路，或者是价格太高，或者是缺乏推销的技巧。
　　在现实的社会中，人们，包括知识分子认为企业破产、资本家跳楼是很正常的事，资本家也知道他的投资、投机是有风险的，弄不好就赔到姥姥家去了，但在失败以后，他并不会编出一大堆理由对人解释；而同样是向消费者提供产品，只是因为他们提供的是知识、文化、观念，知识分子却不能容忍自己的产品无人问津，不敢面对破产的风险，更没有跳楼的勇气，相反，他们却编出了很多故事来骗别人和自己。你说他们对人性的了解比资本家更深入还是更肤浅？
　　总之，知识分子不适应这个时代，所以他们就恨这个时代。当然不光是知识分子，任何人处于这种情景，都会产生愤怒的心理。不过知识分子却可以把自己的理由掩藏得很难看出来而已。
　　尽管如此，这些曾经作君作师的知识分子，在文化民主化浪潮下，却根本不可能逆转文化的市场化过程，也不能改变自己逐渐退居边缘的过程，市场化，对于这些知识分子来说，是一个痛苦的边缘化过程，而这些知识分子认为，市场也像现代化一样，是随着全球化而来的一种外生的力量，是外部力量强加于我们的，所以，也就起劲地反对全球化。
　　打破对心灵的垄断
　　尤其是，全球化不仅形成物资在全球的自由流动，也造成人员的全球流动，更造成文化市场的全球化，一种流行时尚、一首热门歌曲、一部上榜电影、一本畅销书，都可以轻易地越过国界，成为全球青年人的娱乐节目。所谓严肃的文化市场也同样如此，所以中国的许多新锐青年也在大谈特谈后现代、后殖民主义，如果没有知识的全球化，他们根本不可能购买到这些信息。可笑的是，他们正是用他们从全球化知识市场上获得的信息，来反对全球化知识文化、娱乐市场的存在，这一点是不是有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味？
　　按理说，这种情况对于娱乐中的青年人、对于知识和文化的消费者而言，是一种幸福，因为文化的跨国界流动，给了他们更多的选择，而选择总是意味着某种自由。而无所选择，正是奴役的基本特征。当选择的范围从一个狭小的国界之内，一跃而扩展到几十个国家、上百个国家，可供他们选择的知识、文化、娱乐空前的多的时候，他们心灵的自由空间也就空前地扩张了。
　　然而，他们的选择却让某些传统的本地知识分子失落，因为这种局面将稀释他们的权威，将毫不留情地打破这些知识分子对于本地人心灵的垄断，打破他们对于知识、对于宗教、对于意识形态、对于娱乐的垄断，就如同打破物质世界某些国有企业对于诸如电信、铁路、航空的垄断一样。
　　打破这些国有企业垄断能为本国的消费者带来巨大的收益，当然可能也要承担某些风险，然而，这些垄断者却放肆地夸张这种风险，并将其上升到国家安全的高度，实际上，这里国家的安全不过是他们维护自己既得利益和超额利润的借口。而心灵的垄断者也是从所谓的民族精神、从精神存亡的高度来批判外国文化、知识、娱乐之进入的，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担心的都是失去垄断者的位置。
　　当然，全球化所打破的并不仅仅是本地知识分子对娱乐的垄断，更有其对严肃的思想、价值的垄断，全球流动的不仅仅是布瑞特尼·斯比尔斯，也有哈耶克，也有哈贝马斯。按理说，一个更加开放的思想市场，是人文知识分子的福份，因为他们的心灵可以获得更丰富的养料。一个人如果只知道孔子、朱子，那么他的思想就不可能超越儒家范围，而如果他知道了斯密，知道了柏拉图，他就可能超越儒家，而创造出新的思想观念。
　　然而，文化保守主义者和意识形态斗士们的焦虑也许主要就在这里。他们害怕的恰恰就是知识文化市场的开放对原有秩序的颠覆。原来的思想文化秩序，基本上是一种通过政治权力安排的上下尊卑的层级制度，整个社会信奉一种思想、一种价值，所有的知识分子和大众们一道，在一种单一的意识形态里安顿自己的精神，所有人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程度的高低不同而已。
　　然而知识文化市场开放之后，价值、思想多元化了，人们的选择多了，层级格局逐渐向平面铺开的格局转化，那么多人投奔到新的意识形态大旗之下，旧的权威正在被架空，搁谁都不会喜欢这种变化。
　　另一方面，国外的文化、意识形态涌入，而那些在旧意识形态体制下的既得利益者对此却没有准备，但是他们又不甘心看着自己成为知识文化市场上激烈竞争的失败者。他们并不去反省自己的产品为什么缺乏竞争力，为什么不能吸引本国人的心灵——更别提出口到外国去跟人家比拼了——相反，面对一个有更多参与者的思想文化市场，他们胆怯了，回过头来，他们却怪罪消费者目光短浅，怪罪市场开放本身。
　　怪罪文化消费者，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人文知识分子造出了很多词汇，来形容这些心灵比他们更开放的文化消费者，说他们是消费主义的牺牲品，说他们是单面人，说他们是广告的奴隶，说他们丧失了民族尊严，说他们没有精神追求，说他们品味低下，等等，嘲笑他们，蔑视他们，批判他们，已经成为贩卖文化批判观念和后现代主义，还有文化保守主义各色人等最爱论述的话题；当然这也许是他们聊以安慰自己的惟一的心理安全阀了，如果不能让自己相信，凡俗的庸人们根本就不配欣赏自己，他们岂不是要发疯？
　　为了使他们的批评更有力，他们也必然要用生花妙笔来妖魔化外来的知识、文化、娱乐，把它们描写成阴谋，描写成颠覆力量，描写成心灵陷阱。
　　在他们曾经辉煌的时代，人文知识分子可以说建设者，他们是奏章派，当然他们之间也有竞争，在谁更能获得统治者的青睐方面展开甚至是你死我活的竞争，但总的来说，他们的意见都是关于如何建设一个更美好的社会的——当然，天晓得在他们的天堂里，普通民众是奴隶还是天使；而到了这个时代，人文知识分子更多地成了批判者，因为他们沦入边缘，自然只能成为批判者。
　　不过，又有谁理他们的这些批评，他们自己之间可能互相批判得热热闹闹，但在文化知识的消费者中间，他们本来就已经被冷落了，那么他们是称赞还是批评，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一点让那些以人类心灵工程师、以批判精神自命、以民族良心自许的人文知识分子，失落得简直难以自制。
　　如果你给自己安排了许多使命，却发现根本就无人理睬，你当然会认为这个世界是彻底颠倒了，这正是许多人文知识分子的想法，所以，他们发誓——好在他们只能是在文章里——要把颠倒了的世界再颠倒过来，所以，各种各样思想观念主张就出来了，而其惟一的目标，就是回到昔日他们曾经辉煌的那个时代，恢复他们对于所有人心灵的完全垄断，对于所有知识、意识形态、娱乐、宗教的垄断。而这种垄断，对于普通民众是祸是福，他们才不管呢。
　　最后需要声明一下，知识分子为什么拒斥全球化，跟知识分子为什么反对资本主义一样，是一个大题目，本文只是从知识分子的职业即知识文化生产形态这一角度来加以探讨而已，事实上，知识分子对资本主义、对全球化的批判，肯定是有更深刻的——也许是更不着边际也难说——社会、政治原因，知识分子也已经编出了各式各样的宏大的反抗叙事了，不过，坦率地说，我对那些冠冕堂皇的说法是抱着相当的怀疑眼光的，这个世界果真就深奥得非得绕好多个圈子才能说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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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知识分子”就易酸、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