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人物访谈3·尹丽川

王子庸

                               尹丽川
                      及其喜欢的书、电影和音乐
           （《小偷日记》/《新桥恋人》/《大门》）（节选）

“凡是别人所遭受的，自己都要遭受”我现在信这个
                                             ——70后酷写作 诗人 作家 尹丽川     

人物简介：
尹丽川，“下半身”诗歌社团的重要成员，1973年生于重庆， 换过八个学校，少年时代多迁徙。199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西方语言文学系；1998年毕业于法国esec电影学校；1999年回到臭哄哄、脏乎乎的她心爱的北京，开始写作。 已经出版作品集《再舒服一些》，收录了她的小说、诗歌和随笔，被称为“70后”、“酷一代”女性写作领军作品，在网上，她则被一些更小的，生于80年代的文学小男生们称为“酷阿姨”。

              
                                                  ——山东电台“小凤直播室”

王子庸

前言

他干了一杯又一杯啤酒
她来的时候
他已经喝多了
他冲着大伙高声叫喊
她会大名鼎鼎的
是个美女，是个美女
别的酒徒随声附和
一一上来同她干杯
她吸着七星牌香烟
绿衬衫带来了夜雨
　
据说我们这个时代的精英们都在忙着给一个叫尹丽川的女人写诗，就像侯马的这首《雨夜》，这可不是校运动会上瞎写着玩的，也不是夹在某本书里装作若无其事地递过去，像《雨夜》就正儿八经地发表在大型文学期刊《山花》上，而这样的诗，那一个夏天，小尹就收到了不下十首。
不久前，朋友送我一本用一种传说中不吉祥的鸟类命名的书，现在正到处泛滥着，我在有一天收拾房间的时候，顺手把它扔进垃圾包里丢在门外，我想，那就是它应该的命运，有些写作注定无法赢得尊重。而尹丽川是不同的，无论是诗歌、小说还是随笔，她都能给你一种恶狠狠的阅读快感，而在那些冰冷、戏谑、恣肆的文字里，你却轻浮不起来，因为对生命的那种深刻的疑惑和悲哀已经在冷冷的轻笑中荡漾开来，最后沉淀为一种底色。“凡是别人所遭受的，自己都要遭受”，小尹说：“我现在信这个。”
“下半身”的精神领袖沈浩波在给小尹的书所做的序言中这样写道：“我以为自己是独行的侠客，可草丛中埋伏了多少杀手”，在这样一个‘枪手如云’的时代，如果自身作品无个性或不过硬还想出来硬混的话，恐怕早就马革裹尸或者被嘘成一堆烂泥了。事实上，美貌仅仅是尹丽川赖以发迹的七种武器之一，并且只是一种辅助性的武器。我将尹丽川的其它六种武器总结为酷、身体性、女性意识、明亮的才华、率性和放肆、思辨与机巧。”
点开“诗江湖”网站的“下半身”专栏，关于尹丽川的介绍只有一句话：“喜爱男人，爱上就不放过，外号‘酷男杀手’。”看了这句话，再看看小尹那些粗野狂放的诗，你会以为小尹是一个多么凶猛的女子，所以，当我见到她，和她聊天的时候，她的羞涩、柔弱，让人始料不及。

王子庸

书籍：让热内《小偷日记》
　
终身偷盗上瘾，顺手牵羊成隐，而又最终成为大作家的法国让热内，用他的全部创作，尤其是通过长篇小说《小偷日记》和法国乃至整个欧洲开了次玩笑，这个玩笑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引起法国甚至全欧洲的震动，《小偷日记》通过作者现身说法的叙述方式，生动地、彻底地暴露了资产阶级的偷盗本质。
尹：这本书其实也不能说是一部多么伟大的作品，但是对我个人的影响比较大，就是《小偷日记》，法国一个叫让热内的人写的，我主要是喜欢他的经历，也喜欢他身上的天才的东西，我觉得他是个天才，因为他的经历非常有趣，他从小就被领养，十岁就跑出去了，就开始流浪。
凤：他是一个真正的小偷。
尹：对，他是小偷、同性恋，后来就被收容，好像是十九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就在狱中写出了第一部长诗，名字我忘了，后来又写了这部自转体的小说《小偷日记》。这本书从文学上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因为它也不是说非常有特色，或者能影响什么人，但是他的才气就洋溢在文字之间。我可能是95年看的，都是长句，很长很长的句子，收不住那样的。
凤：你是看的法文的原版吗？
尹：没有，没有，中文的（笑）看原版太累了。就是讲故事，但是也有很多议论，而且就是感觉收不住，他所有那个时候积累的、想说的那种爱、愤怒什么的，也是很极端的东西，里面最打动我的就是……我可能会记错，因为这种东西在记忆里就转化成我这么想了，就是他有一个男朋友，后来等于是背叛他了，里面有一个理论就是“背叛是最崇高的爱”，这个东西特别打动我，我印象非常深。他所说的爱，肯定不是那种言语上的，比如说给你买个东西什么的，而是贴着皮肤，贴着海水，非常粗糙，流着汗的那种爱。
凤：热内他在法国的确也是非常戏剧性的人物，很标志性的这么一个人物。
尹：对。我觉得他首先是一个天才，假如我从小被关进监狱，什么书都没看过，可能就不会写，但他一开始就写的诗，我想，诗真的是一个很共通的东西。他写东西，不管是写感情还是写争执，都是有血有肉的，我觉得就是非常紧贴着的感觉，紧贴着你流的汗，紧贴着你流的泪，紧贴着你骂出的脏话，而且那种粗糙肯定不是有意强调的，因为他本来就生活在那样一个空间里，所以，当时他对法国也是一种挑战，因为像萨特他们都是书斋里的，而他这么一个人的出现完全是活生生的，这么阴暗的地方原来是这么丰富，很多大师都说过，非常封闭的地方比如轮船上阿，监狱阿，都是非常丰富的。
凤：我们没有看到那个地方，完全是我们目光的问题，而像热内这样的人，他就是在那个角落里诞生的，他把它呈现给世人，让我们无比吃惊。
尹：对，他揭示了一个世界，那个时候没有人去揭示这个世界，而且法国的文学总体来说还是比较优雅的。
凤：这也是一个异数了。
尹：他显然是一个异类。
凤：这个人后来的命运如何？
尹：后来做话剧，像孟京辉后来导的《女仆》都是他的作品。
凤：噢！《阳台》什么的，这是同一个人啊！
尹：所以我觉得他就是很天才嘛，而且我觉得他是很表现主义的，就是给你搭一个舞台，好多人表现出来，不是那种很猛的，靠时间来说的。当时我们的文学课要求每人找一个作家谈，我就谈的他。

王子庸

电影 《新桥恋人》
　
在法国一个破桥上，流浪汉亚历克斯和会画画的，一只眼睛快要瞎掉的流浪女蜜雪儿相遇了，破旧的桥头，卑微的生命，相依为命的怨偶，直到最后的交缠不清，不知所终。法国电影国土里偶然突起的一座山峰，最激动人心的爱情电影，法国最有才华的导演卡拉克斯的惊世之作《新桥恋人》，这是尹丽川今晚为我们所带来的一部电影。
凤：下面我们来说电影。
尹：那就说《新桥恋人》吧。这个电影是我上大三的时候看的，也是对我影响很深，现在我看了那么多电影，不觉得它是一个非常非常的作品，但是我觉得这是个给人印象深刻的作品，有个性的作品，我想，这个可能更重要吧，它肯定不是一个深刻的作品，但是它是个特别有感染力的作品。
凤：其实这部电影描写的也是那种非常极端的爱情，两个在街头露宿的流浪者，但是就是这种最卑微的身份，他们的爱情却是那么的高贵。
尹：对。有一些作品在描写那些最卑贱的人，这东西挺难的，很微妙的，经常容易是在做戏，因为一个导演真的不是一个卑微的人，电影是很功利的一件事情，但《新桥恋人》，由于一切都很到位，起码演员都很到位，那个男演员我非常喜欢，我觉得他非常非常好，朱丽叶比诺什表现得也非常好。
凤：朱丽叶比诺什当时是导演的女朋友。我记得不久前这部电影的导演卡拉克斯到上海去，大家都想在影片里一睹朱丽叶比诺什的芳容，结果到了电影院一看朱丽叶比诺什的扮相，都被吓着了，怎么这么丑呀！
尹：所以，我觉得这个电影其实是一个对法国挺重要的电影，因为法国电影非常小资，非常知识分子，天天在那儿谈人生谈感情，我想电影不是那样的，我觉得小资就是很狭隘的，不是生活，而这个电影说的就是底层的事情，但它讲的又是一个故事，但这个导演确实不是很会讲故事，我今天还看，已经发现这点了，而且他后来又导了一部片子，讲的故事完全散掉了，其实《新桥恋人》也是，《新桥恋人》的结尾我当时就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
凤：我倒觉得那个用我们中国话来说大团圆式的结尾让我特别受用，我倒真不希望他们两个跳到河里之后双双淹死。
尹：双双淹死肯定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尾，后来就是他出狱，两个人在那儿讲笑话，我就觉得有点做戏，包括那种浪漫化处理的结尾。我喜欢的是中间的那部分，我现在觉得，一个电影真的不在于你讲什么哲理，而是有一两个地方一下就打动你，用一个最简单的词就是打动，我觉得电影就是一个很感情的东西，《新桥恋人》就打动我了，打动我的，除了很极端的爱情，还有一个地方，就是一个老流浪汉对那个女的说--好像是那个意思，就是说，一个女人是没法流浪的，你要来例假什么的，当时就特别打动我，我就很理解，一个女人非常难，也非常低贱，过着那样粗糙那样肮脏的生活。这个电影里面有好几个地方一下就非常打动我，包括他们一开始的那场戏，好像有人不太喜欢，觉得很夸张，就是过节的时候，他们两个跳舞，但我觉得那是很激昂，很狂欢的东西，因为我也很喜欢狂欢式的那种东西。
凤：也是那场戏让我觉得为什么这部电影被称为是法国耗资最巨的爱情片，因为那个夜晚是法国革命胜利200年的一个庆祝，所以要放礼花，我觉得可能这个电影得有相当一部分的资金花在那一晚上了。
尹：主要是他们造桥，造那个新桥，他生生造了一座桥，就为了搭这个景，他换了三个制片人，前两个就是拍到一半实在受不了了，卡拉克斯非常严格，我觉得他是一个天才儿童那种感觉，也非常任性，后来在电视上见过他，我感觉他是特别神经质的一个人，我想，他可能说，我一定要造一座桥，一定要这个摆设，一定要那个，所以，耗资非常大，拖垮了两个制片人，之后他就一蹶不振，（笑）因为再没有人愿意为他投资了。而这个片子在法国根本不行，所以，有的时候，极端的东西就不受人欣赏，尤其是法国观众的口味，就接受不了这个，有一个法国男孩就对我说：“你真的觉得这个好吗？你看巴黎不是这样的，巴黎不是流浪者的，巴黎是我们的。”但是，我想，他关注卑贱人的生活，不等于是记录色彩的，因为电影是虚构的故事，只不过这个故事发生在他们那儿，关键还是故事，关键不在于他们的身份。
凤：他可能也想描述在那种极端的生存状态下，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如何产生。
尹：对，这个可能对于讲故事有便利，所以他选择他们这个身份，而且我想，去讲流浪者的故事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说实在的，你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可能是你没有体验过的，正因为你没有体验，才想去创造它。
凤：而且这个故事讲得也非常美，我到现在还记得电影当中的几个片段，其中有一个，就是一个晚上，那个男孩在一个纸板上写下一句话，那个时候他已经喜欢上这个女孩了，当然他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其实是个富家女，是眼睛快要瞎了，自我放逐出来流浪的。那个纸板上的几句话，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我就把那个字幕倒回去看了好几遍，我想我一定要把这句话记住，他说：“有人爱上你了，明天早上你醒来，如果有人对你说，天空是白色的，而你说，但云是黑色的，那，他们就是爱上了。”；还有一段，就是当女孩知道自己的眼睛可以治好，她要离开男孩的时候，她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忘了我吧。”男孩就拿出手枪来，只剩下一颗子弹，对着自己右手的手心打过去，然后说：“没有人可以叫我忘记。”
尹：而且，除了最后结尾，我觉得也不煽情，叙述一直是挺冷的，我觉得非常好，像那样的男演员，真是难得……《三十七度二》里的演员也非常棒，反正这两部片子一下就震撼了我。

王子庸

音乐：大门乐队
　
“一旦感知的大门变得纯净，人将看到事物的真实面目，看到无边无际。”这是威廉布莱克的诗句《感知的大门》，也是大门乐队名字的由来。
尹：音乐，我说的这个可能是很俗气的，因为Jim Morrison已经成为符号那样的东西了。我选的书、电影都是对我影响比较大的，Jim Morrison对我的影响更大，我在大一的时候，就听THE DOORS，同样Jim Morrison也是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可能我很喜欢传奇吧。
凤：他也是一个很极端的人。
尹：对，而且我可以找到一个共通的东西，Jim Morrison也是个诗人，《新桥恋人》的导演和热内也是诗人，像诗人这种东西，绝对不是因为他写诗，而是因为他这个人就有一种诗性，他的作品里就有一种诗的东西，诗的东西我觉得是共通的，而且是一种很纯粹的东西。他的音乐，我觉得不能用摇滚来定义，他是那么的有才气，那么的黑色，很忧郁。
凤：你当初是怎么接触到大门的？
尹：就是因为奥里弗斯通的那部电影，那时侯就是听他和平克弗洛伊德，死听，里面的音乐太好了，他的音乐一起，立刻你就进去了，而且我一直觉得音乐是最纯粹的，假如我能重活的话，我可能选择做音乐，根本就不用说什么，这个人在这段时间做的音乐，隔几百年，你在另一个地方，在洗衣服的时候，忽然就能让你那么难受，就那么被触动，那么感觉到作曲的那个人，有一种感官上的连接，我觉得别的艺术都做不到，所以，今天我一听THE DOORS也会想起我的时代，也会想起JimMorrison的时代，因为那个时代显然是一个非常过瘾的时代。
凤：Jim Morrison的死也是一件特别神秘的事情，他是死在浴室当中，其实我最初听到的关于他的死的版本还是一个DJ告诉我的，我现在觉得他真是坑得我不轻，他说，JIM是在浴缸里割腕自杀，因为有热水，血液就不会凝固，就能把自己的血放干净，后来发现这纯粹是他个人的演绎。（笑）其实JIM就是心脏病发。
尹：对，我想，可能跟他吸毒有关系，因为吸毒对心脏影响很大。还有一个插曲，我去法国的时候，在北京有一个做音乐的朋友，他说，你一定要去拉雪兹公墓看一眼他。
凤：因为他当时是27岁，从美国移居在法国巴黎生活，所以死了就葬在法国了。
尹：对，我就去了，当然，我也想去看看。很逗，我一去那儿，就有一群英国小孩，他们也是来找他的，我们一大堆人就一起去，渐渐地，那个队伍越来越大，得有几十人，因为那个墓里很多名人，什么肖邦啊，比才啊，我们到处找，终于找到了，在那个墓前坐着，当时我就觉得很茫然，我也不知道干什么，我能干什么？然后我就抽了一根烟。那儿有蜡烛，据说是不停地有人去换蜡烛。
凤：那儿已经成为全世界热爱摇滚的青年们去朝圣的一个地方了。
尹：对，就是一种偶像嘛，可能我还是挺有偶像情结的，（笑）因为是在你很年轻的时候接触到的，跟你所受的教育，所了解的事情完全是相反的，完全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所以记忆非常深刻，但是，到今天你又能做什么呢？我想只能听他的歌。


                                   ——以上文字资料来自山东电台“小凤直播室”

王子庸

尹丽川诗选：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

哎  再往上一点再往下一点再往左一点再往右一点
这不是做爱  这是钉钉子
噢  再快一点再慢一点再松一点再紧一点
这不是做爱  这是扫黄或系鞋带
喔  再深一点再浅一点再轻一点再重一点
这不是做爱  这是按摩、写诗、洗头或洗脚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呢  嗯  再舒服一些嘛
再温柔一点再泼辣一点再知识分子一点再民间一点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

http://www.ceqq.com/MSJY/sx-yinlichuan.htm

王子庸

听听这酷妹的声音
http://www.51ting.com:8080/refinement/jingpincenter.asp?id=3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