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的意義 ■蔡 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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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的意義
■蔡 瑛




        最近幾年，關於李叔同（一八八○—一九四二）其人其事其藝的圖書，刊行頗多，看破人生乘除、淡出塵網的李叔同，卻成了世人議論甚多的人物。這確值得玩味。

　    李叔同工於文、詩、音樂、美術等，所涉之廣之深，在同時代人中鮮有人比肩。對其生命行止，其入室弟子豐子愷說：做公子時，他就徹底做個翩翩公子；在日本留學時，他就徹底做個留學生；在浙江「一師」時，就完全由留學生變成教師；出家時，則嚴守戒律。顯然，從「徹底」「完全」等字樣中，是可窺見其成為一代大師之因的。

　    因而，當我們盡情享受文化之果時，莫忘李叔同的「篳路藍縷」之功。是他，發起成立了中國第一個話劇團體「春柳社」，並在《茶花女》中飾演瑪格麗特，轟動一時；是他，創作了情意綿綿的《送別》等，至今傳唱不衰；是他，最早在杭州使用人體模特，開風氣之先……

　    論起李叔同的性格，人們最愛用的話是「溫而厲」。對其「溫」的一面，他在教授音樂、美術課時，表現得最為淋漓盡致。對此，其摯友夏丏尊剴切地說：「他教圖畫、音樂，而他所懂得的不僅是圖畫、音樂；他的詩文比國文先生的更好，他的書法比習字先生的更好，他的英文比英文先生的更好……這好比一尊佛像，有後光，故能令人敬仰。」

　    正因為有人格作襯墊，其身教的功能則凸顯，以至於曹聚仁將其稱作「人格的導師」。豐子愷的回憶，讀來讓人唏噓：「有一次下音樂課，最後出去的人無心把門一拉，碰得太重，發出很大的聲音。他走了數十步之後，李先生走出門來，滿面和氣地叫他轉來。等他到了，李先生又叫他進教室來。進了教室，李先生用很輕而嚴肅的聲音向他和氣地說：『下次走出教室，輕輕地關門。』就對他一鞠躬，送他出門，自己輕輕地把門關了。」

　    對其「厲」的一面，可呼之為「爸爸的教育」。如細品，則有世說新語之味了。歐陽予倩拜謁他時，因遲到五分鐘，他則開窗說現在已無時間，見面另約。作為舍監的夏丏尊，因學生物品丟失，又找不到證據，向他求解，他則說：「你肯自殺嗎？你若出一告示，說作賊者速來自首，如三日內無自首者，足見舍監誠信未孚，誓一死以殉教育。果能這樣，一定可以感動人，一定會有人來自首。—這話須說得誠實，三日後如沒有人自首，真非自殺不可。否則，便無效力。」

　    對於李叔同從風流才子到雲水高僧的轉變，曾有論者將之與王國維自沉、周作人附逆並列，視為中國現代文化史上的三大謎團，有家庭影響說、破產說、遁生說、幻滅說、失戀說等不同看法。與其相知甚深的豐子愷，將人生比作物質生活、精神生活、靈魂生活三層樓，並對李叔同作了具體分析：「他早年對母盡孝，對妻子盡愛，安住在第一層樓中。中年專心研究藝術，發揮多方面的天才，便是遷居在二層樓了。強大的『人生欲』不能使他滿足二層樓，於是爬上三層樓去，做和尚，修淨土，研戒律，這是當然的事，毫不足怪的。」

　    一代風流雖逝，但其人生的春夏秋冬，對時下人們的選擇，具有參照意義，有益於人們精神的充盈、安寧。天津金梅先生，一語道破李叔同生命的意義：由藝術先驅到律宗高僧的轉變過程，不管人們如何看待，其能從繁華勝境中抽身而去，淡於名利，甘於窮困，在漫長的僧臘歲月中苦苦地追求著他所嚮往的無生忍境界，單由這一點而言，確有震懾與熔鑄人心的力量，尤其是值得當下一切因受名利鎖之困擾而煩惱不寧欲生欲死，以至喪失人性者認真地思索和借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