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未未：美国之后会有谁？

王子庸

艾未未， 出生于1957年，其父是诗人和批评者。他是当今中国最著名的建筑师和艺术家。作为瑞士赫尔佐格和德梅隆设计事务所的顾问，他对北京奥运体育场的设计和建造有很大的影响。他曾带1001个中国人去卡塞尔，在卡塞尔文献展上展出他的作品[童话]。奥运会举办前夕他公开声明不参加奥运会开幕式。他曾在美国生活了12年，从1981至1993年。

王子庸

现在是该回顾一下所谓的美国世纪了。

美国代表着毫无节制的自由,曾经我们都相信，自由会赋予人的生命以尊严和意义。我们不相信，自由，就是现在我们所见识的自由，会将我们带入这个短视的，人人只盯着自己银行帐户的全球消费社会。结论只能是，美国鼓吹的绝对自由是有损于人类发展的,绝对的自由不具备可持续性。而持续性是个很实用的主张，因为没有它，事物就没有办法继续存在。对我这样的艺术家来说很难理解这个自由，因为它没有任何美感。但如今它是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于是为我们大家提出的一个问题是：人类如何摆脱那种一度让人们心醉神迷的美式掠夺欲，从而与宇宙和平共处？



有损我们的并不是自由本身，而是自由的意识形态。在美国，自由被当作是一种超级意识形态，有它的佑护，一切变得合情合理。正因为如此，它僵化了，变成了制度。美国的银行可以假自由之名为所欲为。自由这个概念在美国和大多数人所信奉的朴实的情感和需求已经没有任何干系。然而人类一旦沉醉于一种抽象的超级意识形态，人性的恶往往就会露出狰狞。那么眼下最重要的认识就是，自由的价值也可以被滥用为意识形态。因为现在美国式的体制已经自杀式地崩塌。华尔街的金融世界，银行，大保险公司以前是控制着我们大家的巨兽。现在这个怪兽受伤了，瘫倒在地上了。我希望它不要再站起来。危机必须要持续，不是为了使我们的生活基础继续被破坏，而是为了使旧的体制受到无法弥合的重创，如此才可能灭旧立新。战胜这个怪兽意味着我们重新发现发现个体的自由价值，这样的自由价值不臣服于物欲，金钱和存折上的数字，而是使我们真诚地与大自然相处，真诚地与邻居和朋友交往。大危机中自然也蕴含着大变革的机会。



奥巴马受到全世界的喜爱，这也反映出很多人希望看到这样的变革。不过奥巴马还是属于旧的体制，在他的言论中找不到任何以可持续性方式进行彻底变革的愿望。

不过这个愿望的缺失是普遍现象，我们生活在过去几个世纪搭建起来的权利结构的残垣之下。美国世纪的废墟遮挡了我们的视线，它们甚至会使美国体制所造成的世界范围内的失衡继续加剧。



对中国尤其如此。就在数月前，我们中国人是怎样欢庆奥运会的呢？是和耐克，可口可乐和麦当劳的共同欢庆。奥运会的光彩炫目是美国公司的杰作。



有些人认为，中国会从西方的错误中吸取教训，会越过某些不利于发展的阶段，经济学家称之为蛙跳。我是不相信的，虽然理论上说并非不可能。不过，现实中发生的往往不是有着良好愿望的人们所希望的，因为目前中国的状况仍然是，所有的决定皆出于错误的理由，一切皆由上层决定。当然中国可能会越来越强大，当然这里正在发生着巨变，但政治体制改革迄今仍然没有启动。所有为社会发展付出的奋斗和努力退居其次，共产党保住政权才是最重要的。因此不可能是为了改善人们的生活而奋斗。这是我们的两难处境。



因此中国不可能是美国之外的替代选择。我们这里没有半点用我们的价值观和行动推动世界的意识，我们总是臆断我们还处于较初级的历史发展阶段，因此我们不问为什么和往哪里去，知识界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讨论。我们不是民主社会，所以我们完全缺乏世界公民的意识和责任感，无论知识精英还是普罗大众皆如此。



我们这里的资本主义比其他地方发展地都快，这是中国人的个性使然。资本主义在这里没有任何限制和约束，人们眼瞧着邻人的成功，于是着了魔似地如法炮制，出现了问题，迅速摆平，之后走得更快。与此同时我们的知识和信息受到专制的限制。个人行为不是出于个人觉悟，责任感或激情，很大程度上是要去适应这个体制和它疯魔般的发展阶段。我们仍然是一个传统的农业社会，但同时也是一个美国榜样造就的高度现代的消费社会。我们只知道，我们行动迅速，我们拥有某种内在力量推着我们向前走，也许是中国的文化使然？可是中国今天的发展会造福全人类吗？我表示怀疑。也许将来某一天会的，等我们更自信的时候，反正目前看不出来。



当然中国传统哲学中有若干启发可持续性思想和行动的东西，儒学和道教都认为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不是大自然的统治者。中医的整体观理论即是如此。如此看来，如若我们想结束这场自我毁灭般的，天真的西方进步理论所推动的征服自然的战争，那我们大家将来某一天必然要重回中国哲人的圣殿。不过即使对我们而言，中国传统哲学也是过于古老的东西了，在人们求生活或求生存的挣扎中没多大用处，太脱离现实了，现实生活中的我们要在西方发展之路上象战士一样行进。唯一能帮我们的，或是能让我们产生新想法的是我们自己的错误，这方面我们感知能力比较强，不断改错是中国实用主义的擅长，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得以闪电般地从计划经济转为市场经济。



不过目前出现的是美国人的错误，不是我们的错误。从他们的错误中学习对我们来说非常困难。比如说，中国人会因为意识到美国可怕的能源消耗是个错误就不再开车，想都甭想。



所以21世纪新思想也得从西方输送过来，只有西方拥有可以产生替代性社会模式的自由的思想工厂。西方也不必担心失去自己的优势地位，中国人不会想着占了美国的位子去统治世界，并非说我们这里没有野心勃勃的家伙，而是因为我们务实的个性。我们看不出当超级大国能有什么实际的好处，而只会增加负担。况且还可能加剧中国和西方对于人类发展的不负责任的态度。

坡子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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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山苦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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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未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