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破楼：凯恩斯主义与厚黑学

王子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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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刻而系统地批驳凯恩斯主义，已经有很多经济学家做过。但是凯恩斯主义者依然是现实世界影响最大的一个经济学流派，他们对当下世界的经济政策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但有时候我总怀疑，究竟是凯恩斯主义对经济学家的吸引力大，还是凯恩斯主义对政府，对政治家的吸引力大，就好像“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究竟是董仲舒和一帮儒生有非凡的影响力，还是汉武帝本来就想这么干？

王子庸

历史就是这么吊诡，拿破仑纵横一生，到最后也怀疑，究竟是自己在创造历史，还是历史创造了他，或者，他本人也不过是无数被历史激流裹挟的沙粒中的一颗罢了。还是弗里德曼有自知之明，他之所以成为一代宗师，实乃历史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想为其下一步的迈出找个更坚强的借口罢了，而他的学说正合时宜。
　　
　　罗纳德•里根有句很有名的话，在我看来，这句话甚至可以被称为伟大：“政府从来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事实上，政府本身就是一个问题”。这句话为什么伟大呢，一个人必须有自知之明，不仅需要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也要知道自己不能干什么。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甚至能凭自己的肱二头肌使地球自转加速的人不是超人就是疯子，很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超人，疯子却遍地都是。按照公共经济学的研究，掌权者总有扩大自己权力的倾向，这或许也是生物的本能，谁不想伸张自己的权力意志，如果世界按自己的规则运转，那不言而喻是让人兴奋的事。一个人经过千难万苦终于登上总统宝座，正是伸张其权力意志，高歌“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时候，却说政府本来就是问题，在某些人看来，这无异于挥刀自宫。美人入怀却脸不红心不乱，这需圣人的定力。
　　
　　可惜大多数人都不是圣徒，都希望肆意伸张自己的权力意志，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只要我们把这野心放到合适的地方，就应该可以达到目的而不妨碍他人。更可惜的是，大多数人只想让自己满意，而很少考虑如何不妨碍他人。民国时代的李宗吾先生是一奇士，写了本书叫《厚黑学》，历数古今中外的贱人贱招。依我看，这本书比得上马基雅维利的《君王论》。现在看来，这两人其实都是好人，他们的目的大概都是，让黑暗、卑劣、龌龊在阳光下无所遁形，阳光乃最佳之杀菌剂也。相比于马基雅维利的《君王论》成为西方大学生的必读书目来说，李宗吾的《厚黑学》命运就差了很多，它从未登堂入室，成为经典，但是这并不说它不流行，而只是在暗地流传罢了，或许在私底下，它不知成为多少野心家的圣经呢。《厚黑学》成了无数官员、商人的圣经，被藏在枕头下，光明正大的地方却不敢示人，我想李宗吾先生若泉下有知，恐怕是难以瞑目啊。
　　
　　《厚黑学》总结了两大贱招，一个是“补锅法”，另一个是“锯箭法”。补锅法大概是这么来的：话说一个补锅匠，为人补锅。那待补的锅本来就只有一个洞，补锅匠补好那个洞就一切OK了。但就这么结束，怎么能显示出补锅匠的能力呢？于是他偷偷把锅再敲几个洞，还对主人说，发现了更多的洞。于是主人对其万分感激：“果然是专业人士，若不是师傅你发现，以后还不麻烦死我。”然后补锅匠再把锅补好，当然也拿到几倍的工钱，得到更多的崇拜和感激。这个故事教我们，要会没事找事，把事情搞坏，搞坏之后再弄好，这弄好的功劳就是你的了。当然，把事情搞坏得悄悄进行。这让我想起大萧条时期的美国，历史公认：罗斯福新政帮助美国走出了大萧条。在此之前，胡佛总统主导的自由放任主义使美国经济陷入泥潭不可自拔，幸亏罗斯福总统英明天纵，力挽狂澜，推出大规模的经济刺激计划，最终使美国走出了大萧条。可惜历史的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让妄图一窥究竟的人无比绝望。历史，这个多面善变的女人，在默里•罗斯巴德的名著《美国大萧条》中完全换了另一副面孔。首先，可怜的胡佛总统从来不是一个自由放任主义者，在他未登上总统宝座之前，就大肆鼓吹干预主义，并且大力推行干预农产品价格和劳动力工资的法案和政策，更吊诡的是，胡佛竞选总统的时候，因为其干预主张，还得到了民主党人富兰克林•罗斯福的支持。萧条开始后，胡佛开始了一系列干预计划以及经济刺激计划，罗斯福新政几乎与其如出一辙，因此，胡佛从来不是一个自由放任主义者，而是罗斯福新政的先驱，只是胡佛不够罗斯福激进罢了。至于他最后竟被人认为是一个自由放任主义者，成为大萧条的替罪羊，我只能说：历史是娼妓，强势者想如何打扮，就如何打扮。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教科书式的“补锅法”的运用，首先是政府的经济干预使市场难以出清，并使局面越来越糟，大萧条直到二战开始，才因为战争创造的巨大需求而结束。因此，罗斯福新政的执行是与经济的复苏同时的，罗斯福也就当仁不让地成为挽救美国的伟人。但我们从来不曾想，罗斯福新政与复苏同时，但也和大萧条同时，究竟是延迟并加深了大萧条还是战胜了大萧条呢？既然，彻头彻尾的干预主义者胡佛都可以被人认为是自由放任主义者，那么，要在上述的辩论中胜出又有何难呢？首先干预主义把美国推入绝境，把锅捅破，只要美国最终的结果是复苏，那么萧条越深，干预主义的功劳也就越大。利用补锅法需特别注意的就是，不能让人发现是你把锅捅破了。为了做到这一点，可怜的干预主义者胡佛，就不得不被带上自由放任的面具，成了大萧条的替罪羊，妙哉，好一个补锅法！历史现在又走到了岔路口，格林斯潘先生压低利率，房立美、房贷美用国家信用借外国人的钱给自己的公民买房，中国、俄罗斯政府以及西亚的富豪们对美联储滥发的绿纸来者不拒，次贷危机全面爆发。批评布什总统自由放任的奥巴马先生是否会成为21世纪的罗斯福呢，我们拭目以待。
　　
　　再说厚黑神功第二式之“锯箭法”，该法是这么来的：有一人中箭,请外科医生治疗，医生将箭杆锯下，即索要谢礼。中箭的可怜人问：“何不将箭头取出？”医生答：“这是内科医生的事，你去找内科吧”。这一招我是这么理解的，医生把体外的箭锯掉，把箭头依然留在体内，这就叫治标不治本。再看凯恩斯主义，经济发生危机，消费投资剧减，失业剧增，物价工资股市都直线下跌，银行倒闭，没倒闭的银行也是风声鹤唳，赶紧捂紧钱袋子，收缩信贷。于是政府出来锯箭了，消费投资不是剧减吗，政府发钱让你消费，政府投资公共工程啊；失业剧增是不是，政府就创造就业；物价工资股市下跌了，物价局长、房产局长什么的，都出来发话，不能降不能降，降就是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和人民；银行倒闭，政府偏不让你倒闭，接管，大不了国有化总倒不了了吧，嫌钱不够，收缩信贷是不是？央行开动印钞机啊，要多少印多少。箭杆锯下，再用纱布一包，谁也看不见伤口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可惜箭头还在，痛啊。经济发生危机了，必然是经济体内部有了病害，而失业、通缩、消费投资锐减只是表面的症状。我们能不能这样治疗感冒病人呢？感冒咳嗽，就捂住他的嘴巴，流鼻涕，就堵住鼻孔。经济危机伴随着经济结构的调整，按照奥地利学派的说法，危机前的投资失误，造成经济结构调整成为必然，只有通过调整，让投资失误的企业破产，经济才能真正重归健康。而锯箭法式的政府干预，只会妨碍调整，使萧条像慢性病一样伴随经济这个复杂的机体。
　　
　　做坏人难，做好人难上加难，马基雅维利其实是个共和主义者，而厚黑教主李宗吾更是一个菩萨。历史从来都不是公正的，有时候我甚至对历史产生一股绝望，在那一堆混乱不堪的故纸中，有太多的声音试图刺进你的耳朵，你也不知不觉就被那最响亮最漂亮的声音所同化了，在那昏黄的时光面纱背后，历史究竟是带着一种怎样的恶毒表情注视着我们这些傻瓜呢？希腊人一直轻视历史，他们的历史学家从来不会被尊称为“太史公”，因为他们知道历史的不确定性，他们渴望逃脱这种不确定性，找到真正主宰宇宙运行的永恒规则。但是，人类社会就是由一连串的历史事件组成，我们若离开历史，人类社会还能剩下什么呢？哎，叹一声，好像跑题啦。

王子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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