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有一艺术的意义 ”的讲座

爱吃馒头的鱼

（接上文）



一了：

刚想到几个问题，再啰嗦几句。作为一个书法家，面对汉字的时候，汉字在你的手下呈现出来的，应该有生命力，应该如一个人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它应该有灵性有力量。

井上有一的作品，我们能感觉到，这个字不认识没有关系，他写什么内容都不用管它，但是他作为视觉表现上的生命张力扑面而来。或者气势压人，或者静寂澄明，总之会带给你眼睛的惊喜与情绪的波动。但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书法家的大多数作品，一百个里面有九十九个，他们的字都是萎靡、麻木甚至阳痿的，只见字形，不见神采，没有心性与品性，字里就不会溢出来神采与气韵，更谈不到气格与气象。你能感觉到他这些人的内心很龌龊，在字里绕来绕去的线条，看不到他的内心，没有那种一笔下来就解决问题的直指人心的书法。一个人的书写印迹，是一个人内心的反映。你内心在想什么，在你写的字里面是能看到的，挡都挡不住，不要以为所有的读者都是傻子。你掩饰不了什么，都没有用的。所以有些人在隶书里面蚕头燕尾，小里小气的那种，毫无个人内心的精神性。就是在模仿一种古人的书写方法而已，这种是非常讨厌的。



我们见到这种所谓的作品，在中国的书法界多如牛毛，并且还有一个很客观的问题，大家能感觉到一个事实，我们看到很多很好卖的书法家作品，在很多懂行的人的家里，甚至厕所里他都不会挂，这是一个很客观的事实。就是今天看到最牛的书法家，他们的作品几乎懂行的人家里一张都没有挂。可能他们有，但是他们都不会挂。因为都不能挂，本来他应该挂在那里让你玩味，玩味不已啊！“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一件好的书法作品它里面有很深刻的意蕴，是很有意思的，是言有尽而有意无穷的，“玄之又玄”，很玄妙的意趣藏在里面。但是我们看到现在很多书法家，他没有这个精神所向，他没有这个玄微而澄明的心性，他内心当中擅长的东西都是社会上的那一套，所以在作品当中也不可能有很深刻的精神，所以他们的作品在官场的收藏链上漂来漂去，大家都把它当作塑料袋。今天他给你了，明天你给他了。但是大家都不会把它挂在家里面看，因为它不能上墙，它里面没有东西，没有心性。



像金先生，70多岁，我们在一起，整天跟个小孩一样，他没有什么好顾及的，大家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曾在韩国艺术界任多种重要的职位，在韩国是顶尖级的艺术家。但为什么他很谦和，因为真正的艺术家不遮掩，不虚饰，内心纯真虚静。所以在他的作品里面有真性情。如果说你人的状态是假的状态，一切东西都是在社会中跑龙套，今天跑的这么高，明天跑的那么高，后天就会掉下来的。好不容易跑到个身份他总会有下来的时候。



日本的良宽和尚，是一位大诗人，也是受日本人推崇的“书圣”。他生前说过一句话：一生中最讨厌三件事，最讨厌书法家写的字，最讨厌厨师做的菜，最讨厌诗人写的诗。为什么？就是因为这些人都带有专业习气，就装着书法家的样子在写东西，他真性情没有了，内心当中无执无挂的自在没有了。有很多顾及，就会有很多遮掩，就像做人一样，他有很多遮掩就会对你不真诚，以心印心才能心心相印，艺术与做人都是如此。



真正的艺术是赤裸裸的，血淋淋的，没有任何遮蔽的。所以就说，我们现在看民间书风，看魏碑墓志、汉砖残片上面的字，或者敦煌写经，很多都是没文化的人写的。用现代人的话讲：哎呀，这根本入不了书协会员，狗屁不是，这样一群人写的字，为什么我们现在把它们作为很宝贵的东西在学习呢？康有为为什么会说这些东西很好，比经典的帖学更好，为什么？就是因为帖学的一统天下人性的约束太深了，好多人写了一辈子字，都是在写别人的字。从来没有书写自己的内心。那么，汉字也不可能在他们的笔下有生命的光泽。



我在井上有一展览的开幕式上说，现在很多书法家他们活的很风光，但是他们的艺术早就死掉了，为什么井上有一他早就死了，但是他的艺术还活的这么生机勃勃，就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们总说艺术来源于生活，要在最平常的，别人司空见惯的事物当中去发现美，别人天天见，我们从中去发现美，这是因为艺术家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就好像我们看宋代的米芾，看到一块怪石头，抱住叫岳父，哭啊，笑啊，抱着石头睡了一天一夜。



现代艺术家如何能做到呢？他们内心已经没有这种情怀了。米芾为什么从一块石头里面发现了精神，就是因为他具有艺术家特有的情怀，很灵敏的，很超逸的那种精神。因为他的慧眼赋予了石头生命，所以产生了对话，就好像我们现在看到古代的残片上的字是不是艺术？它肯定不是艺术，它仅仅是非艺术家写的字，写的很不规范，像小孩子写的涂鸦而已，那为什么我们现在的艺术家要把他拿出来学习，因为这种东西它有天性在里面，有很多的天然不加修饰的“真心”在里面。



作为书法家，真正的书法家来讲，他就在这些看起来很腐朽的，根本不是艺术的东西当中发现艺术，让无言的生命通过他的手重现，它本身不是艺术，只是艺术家通过高级的“造作”，让它产生新的生命。所以说汉字有很多种生命的可能性，艺术最重要的价值就是可能性，如果没有可能性了，那这个艺术就进博物馆算了，国家出点钱把它养起来，等于文化遗产。但是对于我们所谓书协的书法家来说，它是没有可能性的，因为他们只能真草隶篆的那样写，这是他们的游戏规则。



有时候我特别关注大街上人们随手写下的字，如“大甩卖”、“此处不能大小便”、“修车”、“补胎”、“×××是王八蛋”…………你说那是艺术吗？不是，肯定不是艺术，但是它里面有生命力。恰好这些是我们所谓的艺术家没有的，大多只是在模仿。艺术来源于生活，艺术就是发现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东西里边的“玄机”。



佛家云“万物皆有佛性”。



那你说街头墙面的字有没有价值，它有价值。只是看你有没有慧眼发现它，康有为在没有提到“南帖北碑”的时候，谁也不会认为“碑学”有什么价值？那么那些残碑烂瓦上的无名字迹与当下大街小巷墙上的涂鸦字迹是否具有同样的价值？需要我们思考与再思考。



真正有生命力的艺术是反规则，反理性的，真正的艺术家是反规定性的，因为他要张扬他内心的东西，我觉得井上有一的作品带给我们思考的问题很多很多。在他的作品当中看到一些涂鸦，非书法的汉字的灵性在里面。他的很多幅作品都是像涂鸦一样，但都是精力弥漫，万象在旁。还有他用碳棒写的密密匝匝、黑乎乎一片、混混沌沌、恍兮惚兮。却给人一片“混沌里放出光明”的感觉。这真的不是一般的书者能明白所能知道的“书道”深境。那么看起来乱七八糟毫无规矩的野性十足的线条里边将井上有一这位书道圣者的孤绝的内心、愚彻的智慧， “裂破古今、横行天下”的人格魅力毫不遮掩、元气淋漓的抖落出来，我们真的应该收视反听，静默的谛听书者的喘息。因为所有的创造都有深刻的精神来源，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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