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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眼中的当代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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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6 21:51: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王安忆眼中的当代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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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6月28日

    新近出版的今年第六期《西部·华语文学》上,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市作协主席王安忆在一篇《文学谈话录》中,用了较大篇幅谈到了她眼中的我国当代作家,话题新颖,引人关注。

    史铁生--一个很特别的人

    王安忆首先谈到了史铁生。她介绍说,身体上有残疾的史铁生不大方便出来,因而他们的交往多是王安忆上门去史铁生家,“我是非常勤快地往史铁生家去的,大概都超过了他自己的预想”。“我爱上他家的原因很多,第一个我觉得到他家去真的很放松,还有我觉得与他个人魅力很有关系,你渴望和一个人接触,这个人肯定有魅力的”。
    王安忆说,史铁生的魅力在于他是那种思想很有光彩的人。“和他谈话要辛苦得多,他会进入一个玄思的世界,因为他是没有什么外部生活的,他的外部生活很简单,所以你和他谈话很快就到形而上去了,你就跟他形而上,很辛苦的,但是很有乐趣”。
    在她看来,史铁生“思想和别人那么的不一样,但你晓得是他独立思想的结果。史铁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有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会觉得他很健康,觉得他很健全,你不觉得他有什么缺陷,他有一种思想上可以不断激发人的力量”。

    张承志--红卫兵作家里思想最有发展的一个

    在王安忆看来,历史专业出身的张承志好像积蓄了很多感情,是个诗人,他一定要直抒胸臆,一定要抒发情感。“历史里面的诗意都被他攫取。比如,他学的民族史里面有迁徙,这个迁徙就能够展开很多想像,然后是战争,这种东西能够使人激情澎湃”。
    张承志后来不怎么写小说了,而代之以写散文。王安忆说,张承志散文也写得非常好,她最喜欢的一篇叫《公社的青史》。“他现在好像和以前已经有些变化了。他是这一代红卫兵作家里面,思想最有发展的一个”。
    王安忆还透露,张承志《北方的河》塑造的男性是那么地魁伟、有力量,有理想,然而,他自己却是沉默的、不多说话的人,“无论怎么接近他,都不能够理解他一点点。尤其是对女性的拒斥,这简直让天下女性绝望。他的魅力似乎专针对于女性,可却偏偏不让女性了解”。

    张炜--有“美好的情感”

    王安忆说,张炜身上最文学的东西,就是诗意,他是一个抒情诗人。“我特别喜欢他写那些果园里的、海边的小女孩,都是那种小小的、乖乖的、特别美好的女孩子。一旦他写到这种情形下,文笔也流利了,情绪也变得非常地轻松快乐”。
    王安忆认为,张炜作品中,《九月寓言》是他最好的小说,将他的诗情最大规模地表现出来,“虽然你可以看出他很多地方是学《百年孤独》,但是学得好,它完整,他自己重新塑造了一个村庄”。
    王安忆说,张炜“是我认为正面的作家,‘有美好的情感’。‘美好的情感’这个话现在已经被批判得没什么价值了,可事实上作品的好和坏一定是这上面来见分晓的”。

    莫言--元气旺盛

    谈及莫言,王安忆认为,莫言最大的特色就是他是在农民里生长出来的,但又不是替农民代言那种意义的,而是坚持在农民中的立场,使得他获得了一个独立的空间。“这空间在现实的层面上是人道的,审美上则是浪漫的”。
    王安忆用“元气旺盛”来形容莫言。“莫言是个元气旺盛的作家,泥沙俱下的,他是可以淘得出金子来的”,“他蛮有力量的,我这个力量不是说气魄啊什么的,我的意思就是说他蛮有后劲的,蛮有力道的一个人”。王安忆认为,莫言对其作品,驾驭自如,“你看他这么粗壮的一个汉子吧,忽然之间能写出这么灵巧的东西,真的就是神来之笔”。
    同时,王安忆还说,“莫言还有一点蛮好的,就是至少在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很刻薄的什么话,他不攻击人的,他恨也就是恨,骂也就是骂”。

    贾平凹--发自内心写作

    王安忆说,对于贾平凹,他们平时联络不太多,但也蛮友好的,“相处中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语言的问题,我听不懂他的话。他也很苦恼为什么我的话你会听不懂,所以我们在一起交流需要翻译”。
    王安忆比较喜欢贾平凹的小说《鸡窝洼人家》。这个小说写了一种特别朴素的农家小康生活理想,他没有用先进与落后的观念去评价这两对人,只是让他们各落各的窝,各得所归。小说特别像民间故事,民间传说,有一种质朴的结构。
    “我蛮喜欢这部小说的。很多作家,如果他们能够遵从内心地去写农民的生活,会写得很好的”。

     阿城--具有清谈风格

    王安忆说,阿城是最早介绍到台湾去的当代大陆作家,台湾了解大陆的文学,鲁迅后面就是阿城。
    在王安忆的眼里,阿城是个有清谈风格的人,“阿城有种晚清民初气质。我很喜欢他的松弛的状态,而且他的清谈的风格我也很喜欢,他和我们气质不同。阿城要向你描绘事情的时候就会描述得非常生动,这也是写实派的特征,他很会描绘,描绘的生活状态也很好”。然而,“现在的作家里面其实很少有这种风格的人了”。
    王安忆还欣赏阿城的另外一点,“他喜欢一种艺术吧,他一定会在生活里面体现这种艺术。我们的艺术和生活往往是分家的,比如我在我的作品里讲这么一件事情,可是我的生活往往完全是另外一个状态;而他的生活状态却是在实践他的艺术观念的,或者反过来说他的艺术是体现在生活上的。就是说,他有一种生活美学的观念”。

    王朔--温情主义者

    谈及王朔,王安忆直言,他“其实是一个温情主义者。他有一次喝了酒,我觉得他喝酒以后就特别可爱,脚是软的,眼光也是软的,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跟你说的样子,他说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你不要来考验我,我经不起考验,一考验我肯定叛变,立刻就成为一个坏人。我觉得这个人真的是温情主义者,他很容易受伤害的”。
    在王安忆看来,王朔为了掩饰自己的伤痛,就会做出特别凶悍的样子,会做出特别抵抗的样子,或者胡来胡闹,把事情搞成一团酱。“我觉得那是自我保护,他其实就是说我已经是这样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简直就是耍无赖了。这是一种抵抗的姿态,但不是上乘,有点可惜”。
    王安忆认为,王朔“很能体会人的情感,但是我觉得他太软弱了,所以很多东西不能抵御”。

    迟子建--勃勃生气

    谈起比她年龄略小一些的作家,王安忆说,她蛮喜欢迟子建。在她看来,这个出生在黑龙江漠河的作家身上的生气以及她自然地带到小说中的生气,与生俱来。
    “她意境特别美好,这种美好,我就觉得是先天生成。她好像直接从自然里面走出来。我们现在,还是农村出来的作家比城市出来的多。那毕竟离自然近一些,人性质朴一些。而迟子建的特异在于,那边也会有很严酷的现实,权力的斗争,生存上的不平等,但是她好像天生就知道什么东西应该写小说”。
    “像迟子建生活的地方,人还保持着对自然的敬畏,这敬畏其实是神灵产生的根源,然后就由上天选择有特殊能力的手,编织传统”。

    苏童--有积养

    王安忆说,苏童有一个积养,看了大量的小说,尤其是那些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因而他很会起小说名字,比如《妇女生活》,《红粉》,《园艺》等等。
    王安忆认为,苏童的小说起步较高,一开始就写得很好,同时写作质量一直稳定。“他最早的小说,也是追求古怪的、离奇的,后来越来越平实。这两年短篇也写得很好,我觉得他越来越好的地方,在于他已经不到怪的里面去找,他开始走到朴素的材料里面。如果把他的东西从时间排序上看,他有很大进步”。
    在她看来,“苏童也像迟子建,也是属于精力特别旺盛的。他会一直写下去,他可能会写出很差的东西,但并不妨碍他继续写出好东西”。

    此外,在与复旦大学教授张新颖的这本《文学谈话录》中,王安忆还谈及刘庆邦、刘恒、余华等其它作家。王安忆说,“一般我喜欢的作家,人格都很有光彩,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都是意境比较美好的人”,“和这些同辈人相处,现在回想起来都蛮好的,首先都是很健康的,也蛮纯洁的,也互相受益,也非常真挚”。
    由多年在沈阳成功主编《当代作家评论》的林建法出任执行主编的《西部·华语文学》,是西部的新疆与东部的上海于今年年初联办一个纯文学的杂志,它以反映华语写作的新趋势,为世界提供优秀的华语文学为办刊宗旨。


来源 文学会馆:
http://lit.eastday.com/renda/nod ... ject1ai1388882.html




 楼主| 发表于 2007-8-26 21:53:05 | 显示全部楼层

更完整的:

张新颖:现在我们谈你同代的作家吧。

    王安忆:同代人,我想张承志肯定是要说的。伤痕文学过去了,他是寻根的时候才出现的,就是八十年代—————

    张新颖:不是,比如说他的《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就很早。张承志的《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黑骏马》,以前都得过全国奖。

    王安忆:不过我注意到他的时候已经蛮晚了。他是1983年由《收获》的一个老编辑带到会议上来的,他也是在这个会上领奖,是领一个全国优秀小说奖吧,那是我们第一次交谈,我觉得他特别诚恳,而且他也很谦虚的。他和我谈到他写的《北方的河》。有了这种谈话以后你就会有个很大的期待了。

    张新颖:以后你们的交流怎么样?

    王安忆:他不知道我是很尊敬他的,我真的是很尊敬他的,他的意见我非常重视。后来他到日本去一段时间,那时他很消沉,我给他寄卡,让人给他带酒,而且写信写得都蛮长的。那段时间他真的是很激愤的。他的感受格外尖锐,做了个决定是退伍吧,公职都没有了。那个时候人人都很受伤,很受创的感觉。我们在北京的玉渊潭公园见面,那次谈话谈得特别长,一整个下午,夏天漫长的下午。我就觉得特别放松,他也很放松,也不谈文学,就是像普通的朋友在公园里面聊天。那个时候大家也不急急忙忙地写东西,变得很闲,多出了许多时间,使我们反而能正常地交流。自那以后我们的相处一直很顺利,也很积极。最近的一次是在云南开会,我们有一天晚上在一起聊天,聊得非常广泛,他自己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说我现在再写《心灵史》的话,肯定会和那时候不同了。他说写《心灵史》的时候啊—————这段话讲得很好,我把它记下来了—————他说我们都是被那个时代惯坏了,他指的是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那个时代,他说那个时代你看我们一个个多盛气凌人啊。他这句话说得很好,我觉得,我们就是被那个时代惯坏了,他说他经常回忆那个时代,那个时代有正当的竞争,有很好的编辑,包括很好的官员,现在是非常想念他们的。他后来不大写小说了,写的都是散文。我觉得他,怎么讲,现在说这话不要紧了,他已经对我有免疫力了,我觉得他太没有匠气了,太不像匠人了;而我是个匠人。就是他对做活这件事情太不满意了,他是个诗人,他一定要直抒胸臆,他一定要抒发情感。

    张新颖:他还是沉默的,不说话的人。

    王安忆:对,无论怎么接近他,都不能够理解他一点点。尤其是对女性的拒斥,这简直让天下女性绝望,他的魅力似乎专针对于女性,可却偏偏不让女性了解。

    张新颖:1985年我考上大学,坐火车,我背包里就放了两个作品,一个是《北方的河》,一个是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

    王安忆:张承志也是个很有趣的人,他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没脾气了。张炜说,其实啊张承志,你就像个大姑娘,很腼腆的。张承志说,你没看到我发脾气的样子。然后张炜就说,你发脾气还是个大姑娘。

    张新颖:张承志的语言有些特别。

    王安忆:他的语言呢,是一种很“做”的语言,就像在刀锋上走,“做”得好就好,“做”得不好啪的一下就掉下去了。“做”得不好的话就实在是造作,“做”得好的话,也实在是好。

    张新颖:他的作品,包括他的文字,和他学的专业有没有什么关系?

    王安忆:他曾经公开地讲,他学的是考古,就是历史么,学了历史他好像积蓄了很多感情,这个专业已经容纳不下他的这么多感情。因为考古需要的是一种科学的严谨态度,他太浪漫了,他是个感情很泛滥的人,考古实际上太严格了,每一个东西都要反反复复地证明。而感情是无边无际的。

    张新颖:他对历史是有感情的,这也是比较特别的,因为很多作家对历史没有感情。

    王安忆:历史里面的诗意都被他攫取了。比如他学的民族史里面有迁徙,这个迁徙就能够展开很多想象;然后战争,这种东西就是能使人激情澎湃的。

    莫言元气充沛,有一些魅气,但他从不攻击人

    张新颖:你和莫言认识应该是比较晚的吧。好像《小鲍庄》和《透明的红萝卜》是发表在同一期杂志上。

    王安忆:对的。呵呵,当时说到红萝卜,我就说,红山芋也可以啊,为什么非要红萝卜。因为我是一个写实主义者嘛。这句话传到他耳朵里去了,结果可想而知。所以我和莫言开始的时候也不协调的。但是后来慢慢慢慢我就和他变得越来越融洽了。

    张新颖:呵呵,因为你成名比较早啊,人家有压迫感。

    王安忆:那个时候他们都在读我的《新来的教练》啊什么的。我觉得莫言是个元气旺盛的作家,泥沙俱下的,他是可以淘得出金子来的。我觉得他最大的特色就是他是在农民里生长出来的。

    张新颖:而且他这个农民的立场他一点不掩饰。

    王安忆:他不是说替农民代言那种意义的,而是他坚持在农民中的立场,使他获得了一个独立的空间,这空间在现实的层面上是人道的,审美上则是浪漫的。

    张新颖:你刚才说莫言的小说泥沙俱下,我觉得说得特别好,很少有作家这样大气,因为泥沙俱下是需要一个巨大的流量的,流量不大你带动不了这些泥沙,好的坏的都带动不起来。

    王安忆:对。你看他这么粗壮的一个汉子吧,忽然之间能写出这么灵巧的东西,真的就是神来之笔。

    莫言还有一点蛮好的,就是至少在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很刻薄的什么话,他不攻击人的。汪曾祺也不攻击人的。他恨也就是恨,骂也就是骂,不像有些人挺阴毒的,会攻击人,莫言就不会的。

    张新颖:那莫言的作品里,你觉得好的有哪些呢?

    王安忆:最好的是中篇,中篇是最适合他的写作的体积。中篇里面他一方面会有所节制,不可能那么泥沙俱下,另外一方面他的才华可以发挥到最大限度。

    张新颖:长篇有的时候太浪费了,不节制,有的时候太繁复了。

    王安忆:短篇又太拘束了。他的自由度就是到中篇最好。他是蛮有后劲的,蛮有力道的一个人。我觉得好的作家都有一些魅气,我觉得他也有点魅,他真有点魅的,他讲他们村的鬼故事,听听也都很奇怪的。

    张新颖:他家那里的鬼故事是很多的啊,因为他那个家跟蒲松龄那个家,已经不远了。我们齐国人,都是听鬼故事长大的。讲鬼故事也是乡民精神生活的一个部分。大家凑在一块儿干吗呢?说说鬼故事和我们的文学阅读没什么区别。我看莫言的小说,就觉得,怎么回事,这家伙把我们小时候听的东西都写出来?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就莫言的很多小说,是有当地传说的影子的,包括《红高粱》。

    王安忆:说到《红高粱》,其实,每一个作家都是有一个庄稼作底的。莫言的高粱,张炜特别喜欢红薯和玉米,苏童很喜欢棉花,我很喜欢麦子的。庄稼真的很美,没看到庄稼的人不知道它怎么美,你想象不到一块土地里面,一个种子,它最后会长成这么样的形状,这么丰富的形态。这种形态根本不是人能够制作的。

    阿城在台湾名气最大,尚清谈,颇有古风

    张新颖:贾平凹、莫言这样的作家,都算得上异数;和他们不一样的阿城,也是个异数。

    王安忆:阿城很喜欢贾平凹和莫言的,我觉得他喜欢他们大概是觉得他们有民间的风格吧。

    张新颖:那就谈谈阿城吧。

    王安忆:阿城就是那样的一个人,老把式,真是一个老把式了。阿城是一个有清谈风格的人。现在作家里面其实很少有清谈风格的,生活很功利,但是他是有清谈风格的,他就觉得人生最大的享受就是在一起吃吃东西,海阔天空地聊天。法国人也有清谈风格。

    张新颖:那他清谈和他不写有没有关系呢?他现在反正也不写了。

    王安忆:他其实在写,他给我说《卧虎藏龙》就是他写的剧本,他写还是在写,当然是一些赚钱的东西什么的,但是我在想他这样的人大概是写不多的。后来他写了《棋王》,最红了。他反正特别有清谈风格,漫无边际,你不能带问题去赴他的清谈的,如果你带着问题去问他的话,你永远也得不到回答的,你问他此,他总是回答你彼。

    张新颖:阿城在台湾名气很大的。

    王安忆:他是最早介绍到台湾去的作家,最早介绍到台湾去的中国的当代作家。然后才开始轮到我们这些人。可以说台湾那边了解大陆的文学,鲁迅后面就是阿城。

    张新颖:这样也不错啊,毕竟他是个好作家。

    王安忆:他最喜欢的事情是电影,他自己说是“迷恋”,这可能和他的写实倾向有关,电影是最写实的艺术,最具有写实的手段。他有种晚清民初气质,我很喜欢他的

    松弛的状态,而且他的清谈的风格我也很喜欢,不过我实在还是希望他能明确一点。我记得彭小莲写过一个《他们的世界》,写她的父母,主要是父亲,然后给阿城看,阿城就对她做了些评语,说你这里面有一种共和国气质,这个评价可说是针对所有我们这些人的,他和我们气质不同。阿城要向你描绘事情的时候就会描述得非常生动,这也是写实派的特征,他很会描绘。描绘的生活状态也很好。我觉得阿城有一点很好,他喜欢一种艺术吧,他一定会在生活里面体现这种艺术。我们的艺术和生活往往是分家的,比如我在我的作品里讲这么一件事情,可是我的生活往往完全是另外一个状态;而他的生活状态却是在实践他的艺术观念的,或者反过来说他的艺术是体现在生活上的。就是说,他有一种生活美学的观念。比如,说到老北京,他父亲带他去买鞋,到鞋店里面一边试鞋一边聊天,没有一句话是说到这个买卖,最后他终于试到一双合适的,那个店员就说了一句,穿走吧!多文啊。我觉得他是有点古风的,当然古也不是太古,就古到晚清,因为他还不够质朴。他是一个文人。

    王朔身上的盔甲太多了,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张新颖:接着阿城,说说王朔吧。

    王安忆:我觉得王朔其实是一个温情主义者。他有一次喝了酒,我觉得他喝酒以后就特别可爱,脚是软的,眼光也是软的,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跟你说的样子,他说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你不要来考验我,我经不起考验,一考验我肯定叛变,立刻就成为一个坏人。他说我们中国人最最可悲,就是老是遭到考验,大部分人不是英雄,是软弱的,于是不能不变得很卑鄙和卑琐了。我觉得这个人真的是温情主义者,他很容易受伤害的。他为了掩饰自己的伤痛呢,就会做出特别凶悍的样子,他会做出特别抵抗的样子,或者胡来胡闹,把事情搞成一团酱。他那部《看上去很美》,前面两万字写得多好啊,就写那个很小的小孩,在幼儿园,幼儿园被他写成充满了暴力的一个环境,其实是刚出壳的小鸡雏一下子面对的一个人世,多么叫人惊奇,他写那个那么小的小孩,夜里到洗手间看到自己的一双眼睛那么深那么黑。可惜写到这以后,就滑下来了。我在认识王朔以前,就看过他的那篇《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我特别喜欢他第一个故事,我觉得他写得特别伤心,他就写一个女孩子爱上了一个流氓青年,受了伤害,决定报复他,怎么报复,堕落,她加入到他们这一伙里面来,滥交,犯罪,彻底改造自己的人生,放弃正常生活的希望,写得很伤心。我觉得这是真的王朔,到后来王朔身上穿的盔甲就太多了,层层叠叠,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张新颖:他说自己是普通人,就是说他会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攻击别人的时候,把自己放在很低的那个位置上。

    王安忆:我觉得那是自我保护呀,他其实就是说我已经是这样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简直就是耍无赖了。这是一种抵抗的姿态,但不是上乘,有点可惜。

    张新颖:真正的普通人,应该是像他早期作品里面,有你刚才说的那些伤心的、温情的东西。

    王安忆:对的。他很能体会人的情感,但是我觉得他太软弱了。

    张新颖:你说他太软弱了?

    王安忆:是的,所以很多东西他不能抵御。



来自小众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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