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柏波先生自书诗八屏

邓代昆

跋柏波先生自书诗八屏
○邓代昆
    余尝言：“天性其中，必形其外”。人有以为不尽然者。余举吾蜀遂州柏波先生，证余言之不谬。柏波先生，世之书人也，诗人也。与人相处，必谦谦而恭，谦之过处，常使人心之不忍；处之既久，便觉其谦谦之下，时有倨气拂荡于衷，倨之过处，又常使人心之不忍也。先生小身骨，清眉齿，由外观之，不兕不罴，俭让温良之徒也。然每与人语，则恣语雄谈，语惊四座，使白面小儿辈望生胆寒，大有心雄万夫，睥睨群类之慨。先生自呱呱落地而来，曾不知日月之几何，忽焉六十有五矣。而葆童心、守青春，了无潭隐渊藏之心，实怀水汇夔门之意。凡此者数，皆可证余言之不谬也。
    先生于诗、书，独推乡先贤张船山氏。张氏天资才情横溢，为文艺力主性情之说，反对泥古摹古。诗为当时蜀人之冠，深得袁枚称许。书法奔放豪肆，杳傍古人，自出机杼，所谓“不师古而无不合于古者也。”柏波先生皈依之，故先生诗、书亦大抵以性情为根本，谲思为附丽，诗多豪霸，书多诡恣。虽有叛道之嫌，然则卓卓然呈大家气象也。
    先生近赐余其所书八屏，行草体也。尾赘言曰：“读邓代昆《自读楼艺术》兼品其中国画册页。”足知此屏内容为余而发也。诗凡六首，次第为《纵横调》、《鹄志狂情引》、《剑书情》、《评论句思录》、《太息小调》，高浑奇纵，精警时出。若：“风雨五丁力，墨雷将帅图”、“鹄志锥沙画，壮怀屋漏痕”、“毫狂天地小，清逸鬼神慌”，读之，令人气慑。可谓鬼遣神运，石破天惊，是何等力量语!唯用于余身不谐。先生在前，余神气荡然已尽绝，敢复言有诗有书耶?竹西歌吹，玲珑《子夜》，终惭形于蓟北风云，悲歌《易水》也。又其书法纵横奇兀，变化无方。忘形时，电掣寂空，得意时，风行水上，天机凑泊，臻于神妙，对之须臾，便觉有深山太古意出，令人顿生飘然遗世之想。
    先生居僻壤，诗书久不获世珍，人为之不平，余亦为之不平也。然轻重不在世人，声价非关荣辱，岂不闻“国无不显之宝”语乎?今先生羽翮已修，万里之遥，朝夕间事也。余所虑者，不在先生不得脱颖，而在脱颖后何以处之？
                      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九年八月二十日夜邓代昆并书于蓉南自读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