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赵小姐

丁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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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姐



赵小姐姓赵，是赵钱孙李的那个赵。她的名字，不猜你就知道，你可以叫她赵丽、赵小丽、赵丽丽……
                                     ——张楚《赵小姐》
    许多年以后，赵小姐和孙苦相遇了。在一家茶吧里，孙苦只是一个劲地手紧握着茶杯，却不曾喝下一口。两个人相视无语了许久，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赵小姐和孙苦是高中时的同学，那时的赵小姐青春、美丽，几乎是全班所有男生在青春期的个人爱情幻想剧中的主角和偶像。赵小姐学习成绩优异，在班里是学习委员兼语文课代表。孙苦，班里的美术课代表，平日沉默寡言，除了喜欢书法、画画、写歪诗，学习成绩一般。但就这么一个一脸冷俊的男生居然战胜了班长——一个品学兼优的高干子弟，赢得了赵小姐的芳心。在高二时，他们早恋了。起初，他们都觉得对方具有一种莫名的无穷的吸引力，除了学习，朝思暮想的事就是对方了。有一回，也就是因为那一回，作为学习委员的赵小姐获得一次辅导差生的帮进权利，帮进的对象自然也是急切盼望被帮进的“差生”孙苦，由于一道数学题被老师打了个鲜红的大“×”，孙苦很幸福地接受了赵小姐的帮进，赵小姐就坐在他旁边为他演算了一遍那道数学题。然后，让孙苦按照她的步骤再来一遍，孙苦于是按照赵小姐的步骤又再来了一遍，结果在某一环节又出错了。赵小姐急了，一把抢过孙苦手中的笔，对于孙苦来说就是这一抢笔，他的手碰到了赵小姐的手，他就像触了电一样，立刻感到浑身热血沸腾，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赵小姐那温暖的手温……
“你怎么又错了啊？不对，应该这样……”赵小姐挨着孙苦更近了，头低着在草稿纸上又演算了一遍，她的头发爽直地垂了下来，遮住了脸颊，孙苦闻到了那淡淡的发香，那是那个时代很流行的“奥尼牌”啤酒香波的味道，以至后来孙苦每次闻到这种味道，都有一种莫名的欣悦。
   
    转眼高考了，赵小姐很自然而然地考入了某名牌大学，而孙苦却排在了他的前辈“孙山”的后面，他落榜了。
话别那天，赵小姐好不容易找到了孙苦。
“我会写信给你的……”赵小姐说。
“不用了，我们还是……，你的前程要紧……”孙苦吞吞吐吐。
“你说什么啊？”赵小姐说。
“你要等我回来！”赵小姐又说。
“我……”孙苦吱唔着还没等他说完，赵小姐抢过话来：
“你别说了，你记着，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就这样赵小姐走了。
    四年的时间，鸿雁传书，孙苦有个抽屉里装的满满的。四年后，赵小姐真的回来了，她也带回了属于她的那一抽屉，赵小姐的妈妈在整理赵小姐的行李时，发现了“孙苦”。
    赵小姐的妈妈找上门来：
“我们家赵丽……；你们家孙苦……”
    就这样孙苦及孙苦的父母在一种近似侮辱的话语中很明白地领会了赵小姐的妈妈关于“我们家……”和“你们家……”的划分。
    一天，孙苦家门口的墙上被写上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又是一天，孙苦家及周围的一大片人家的破旧房子被夷为平地，城市建设的速度就像一位老人南巡的火车那么快。赵小姐最终失去了和孙苦的联系。
接下来，赵小姐的命运完全按照赵小姐的妈妈的规划的那样一步一步地推进着，先是落实了在政府机关里作秘书的工作，后来又嫁给了在本市搞开发的一个房地产商，再后来赵小姐又辞去了在政府里的工作，顺利地完成了赵小姐妈妈设想的从无产阶级向资产阶级身份的过度。
    午后的阳光和煦地透过茶吧的玻璃照在赵小姐和孙苦他们所在的桌子上。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赵小姐的声音在孙苦耳朵里还是那么温暖。
    孙苦终于抬起了头。自从城市拆迁改造，他就和父母搬到了郊区，房改的钱一半用于在郊区购买了个仅能够起居的二手房，一半用于他母亲的肝病的治疗。不久，他开始了工作，顶替了母亲在一家三班倒化工厂。接下来，又在社会大背景下下了岗。他又陆续做了一些推销员的工作。如今，他自己开了家裱画店，但生意清谈，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自写自裱，他也尝试着将自己的作品卖出去，但几乎没有成交记录，只有一回，是一大早，一个中年男子提着一卷红纸找上门来，要他写幅开张的生意对子，临走时说要给点喜钱，孙苦摆了摆手没要，结果对方掏出烟来非得要他抽一支，点上之后，孙苦吸了一口，却呛得咳嗽了半天，他是从来不吸烟的。
……
“我想要你给我写字。”赵小姐说。
“每个月给我写一张。”赵小姐又说。
“好吗？”赵小姐望着孙苦。
“好！”孙苦接过赵小姐的目光。
“你还和从前一样。”孙苦说。
“没变。”孙苦又说。
“还和从前一样漂亮！”孙苦望着赵小姐。
“你也没变，还是那么英俊！”赵小姐抿了抿嘴。
“我老了！……”孙苦又一次将目光移向茶杯。
“不，你还是以前的阿苦！”赵小姐轻轻地伸过手来包住了孙苦的手。
    故事将按照时间的顺序进行。
    若干年后，孙苦去世。他在生前仍是个裱画的。但在他去世后的某年某月某日，他的一个学生将他的字带到了北京，几乎比中国油画界发现沙耆还要醒目的标语：
“大布之衣太古风——发现大布衣：孙苦大师遗作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展了，接下来是研讨会，再有后来的全国重要城市及国际的巡展，各类媒体纷纷找上门来，孙苦的不识字的农村户口的做卖酱油生意的妻子和他的儿子，他们不停地重复地向各路媒体讲述着孙苦如何痴迷书法的生活细节，比如他有一回专注作书竟把墨汁当作茶喝了等等等等。
    孙苦大师的作品在各大拍卖会上屡创佳绩。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他的妻子和儿子仅凭他的一幅字就在上海的黄金地段购置了豪华房产。他们家的生活状况已经和孙苦在世时天壤之别了。他们家原来在郊区的破屋也被当地政府“保护”为：“孙苦大师故居”了。
    故事的那一头，赵小姐的儿子的生意因为资本主义的必然的市场风险，彻底破产了，并且欠下了数千万元的债务。赵小姐的孙子正谈着并准备结婚的女朋友也告吹了。由于产权的转变，他们家也被告之在限定时间内搬家。一家人哭的哭，闹的闹。已是老太太的赵小姐掏出一把钥匙，指着一个带锁的旧皮箱子，叫孙子打开：
“你们把它拿去卖了吧。”赵小姐目光转向阳台，窗外夕阳火红。
    儿孙们争看箱子里，居然全是孙苦大师的墨宝。
    就这样赵小姐一家又重新回到了上流社会。
    而另一方面，书法界及艺术界为又一次孙苦大师的作品发现而感到欣喜，这批作品经过专家学者的鉴定为孙苦大师的真迹，而且件件都可谓孙苦大师的上乘之作，进一步研究发现，这一批作品都铃有一枚“赵璧之丽”的引首章，而这是在孙苦大师以前的作品上没有发现过的，很快从孙苦大师纪念馆传来消息，确认了孙苦大师确实有这枚印章。于是各种研究性文章和新闻一时频繁地在报纸、杂志上发表。成了最新孙苦学研究成果：孙苦大师的创作相当严谨，只有在他自己认为相当得意的作品上，他才加盖这枚“赵璧之丽”的引首章，“赵璧之丽”很好解释吗！赵璧即春秋战国时传说中的赵国的和氏璧，丽就是美丽，就是好，就是上乘之作。“赵璧之丽”即表明孙苦大师对这件作品相当满意，把它比作像和氏璧一样完美，这充分说明孙苦大师作书治学的严谨和自信……
    在一个接近傍晚的黄昏，赵小姐的孙子兴奋地拿着一张报纸。
“奶奶，咱们家拍卖的孙苦大师的书法都是大师最上乘的精品，比他们自己家藏的还要好咧！，你看每一张都和大师别的作品不一样，都有特殊记号咧，都盖有别的作品没有的一枚的印章……”
    赵小姐接过报纸，她清楚地看到那鲜红的细朱文印旁的简化字释文：赵璧之丽。
    赵小姐的眼睛湿润了，泪水顺着脸颊正好滴落到了报纸上的那枚印章上，她转头凝望窗外，夕阳惨淡微茫，一派凄美的景象……
    赵小姐感到耳畔又响起了那首上学时孙苦逗她开心时最爱唱的歌曲：
“赵小姐姓赵，是赵钱孙李的那个赵。她的名字，不猜你就知道，你可以叫她赵丽、赵小丽、赵丽丽……”
                                                                                          6年12月31日丁剑于丁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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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剑

创作后记：经常读到或听到有关已故大师的生活传记和心路历程的情感故事，好象大师们都必是经过人间痛苦沧桑。而我却更关注现实的处于生活困苦的艺术家的生存状态，也包括他们的情感生活。难道也要我们这一代那些年轻有为的艺术家再去演绎如凡高、海子、昌耀、沙耆那样饱有“生活经历”故事的人生吗？那将是不幸的，不止是他们个人的不幸，也将是我们社会、国家、民族的不幸。
                                           丁剑又记




QUOTE:
祝福所有有着书法理想并
为之奋斗的朋友们：
新年新气象！
丁亥大有为！
     丁亥新春丁剑于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