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华] 兴酣落笔摇五岳 ——刘正成的《怀素自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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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13《美术报》2006年11月25日.
李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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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酣落笔摇五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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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正成的《怀素自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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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况家门寄醉僧，遗人偷笑形谁人。
　　得书我每思锦水，联裾君可记碑林
　　纸贵京华仍布褐，声隆缨簪若轻尘。
　　醉如狂解今谁说，先生原来未染酲。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小说的时代。当时《四川文学》编辑刘正成来西安组稿。我们从小说谈到书法，从现实谈到历史，真是趣味相投。同游碑林时，未到关门时间，就被急着下班的服务员往外撵，正成发了脾气。不久后，我收到他从成都寄来的草书，也读到他的《怀素自叙》。琢磨小说里的怀素，回想正成在碑林动怒的情形，我以为这里面有他的家门自况，更有他的理想，关于生活、艺术和世相环境的理想。比起他以后的小说，《怀素自叙》或许没有那样多浑茫、深邃、甚而复杂艰涩的人生阅历感慨，它的形态表现是这样明朗、劲爽和凌厉。这里是怀素，是颜真卿，也是他们所生活的时代，他们所代表的时代。
　　《怀素自叙》是从颜真卿写起的。颜真卿何许人也？小说开始的唐太宗大历二十年(公元777年)，距安史之乱的平息已经过了十几年。作为中兴名臣的颜真卿，已经从平原太守升到户部尚书。在当朝的文武重臣之中勋业声名出其右者屈指可数。在颜真卿以后的岁月中，他遭逢的依然是残酷的现实，承载的仍然是沉重的责任。作为书法家，那应该算是这位“许身稷与契”的道德理想主义者对人生快乐的深情一顾；尽管这一顾也表现得那样庄重和浑朴，那样认真和执着。就因为有这样的颜真卿、这样巍如山岳又虚怀若谷的颜真卿，在他的时代里，也才可能产生那样狂放不羁、而又艺通天人的怀素。颜真卿的声望和造诣，可以出任“书法家协会主席”而无愧吧。如同尽忠国家的素志丹心永不改变，颜真卿对艺术真谛的追求远远地超越了身分名位之念。他和怀素的交游，也超越了公卿布衣之间的天然鸿沟。他早已经读到过李太白的《怀素上人草书歌》，随诗仙妙笔而神驰心游，难道还需要这年轻和尚夤缘高求在门阀政治的漩涡里，他难道不希图培植羽翼以彰其私，“果如李太白所言，我就真算寻到一个同道了，当今书坛，正需要这样的年轻人来把那些陈腐的东西冲一冲啊!”这就是颜真卿，位极人臣而又虚怀若谷的巨擘!
　　《怀素自叙》中对此僧之狂曾多有描述，“我和尚见天子都不拜，你们这些老爷为啥子偏要我吐寿字”!将桌上那个盛汤的碗倒干，自己拿酒壶斟满一大碗酒，一仰脖，喝一个罄净。”怀素的舅父、诗人钱起的名句“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是怀素精神的真实写照。怀素草书和李太白歌行，是唐代文化中浪漫主义的辉煌风景。
　　刘正成写这篇小说时刚刚三十出头。“四人帮”垮台之后的中国文坛，正充溢着一股励扬奋发之气，刘正成从一个贫寒家庭子弟，经历过失学而励志向学，经历过在纺织厂当工人而钟情于文艺。当其时，虽位居寒微，却正有一股“乘长风破万里浪”的锐气，那怀素之狂，那对于“艺术面前人人平等”的理想主义的憧憬，在他的笔端流溢得这样淋漓尽致。“怀素猛喷出一口酒气，双腿又重新站得稳稳地，深陷的小眼睛目光霍霍，直盯着素屏，令人生畏。说时迟，那时快，怀素右手一抖。那支笔如惊蛇出洞，又如风卷残云，谁也没有看清那屏风上是怎样扫出两行狂草来”。这是写生，这是泼彩，这是怀素的精神定格，这是作者的心路历程。在《地狱变相图》全书中，作为首篇的《怀素自叙》，充溢出一个三十多岁壮年的自信。恰恰又藉托着一个时代的自信。启功先生在其诗集自叙中曾云：“唐诗是嚷出来的”。我想说，刘正成的《怀素自叙》是嚷出来的。我第一次读到这篇小说时，不禁会心而笑。如今再读，如同观照正成这些年的道路，仿佛相视而笑了。今天的笑有欣慰，也有枯涩甚至无奈，但当年那“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啸傲凌沧州”的气概又是多么令人难以释怀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