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是什么?其实,书法就是写字。
九零年当我全面的进行现代书法创作时,首先是离弃线条技术,也就是所谓的笔墨问题,我几乎是任意去变化对书法的感觉,当时作品中的变化非常多。有用很细的线不断的写自己所作的现代诗,寻找章法和语言的变化;用浓淡墨组成的字块,感觉字与字之间结构的不同和视觉差异;偶尔也进行一些非常激情的抒泻,体会线条结构在流动中的趣味;尝试用米字格的方式去做一些关于蒙学练字的创作;在一些作品中还运用了大面积的印章;有一段时间流行的钢笔字体常常以书法的面目面世,亟于此我还创作了许多运用钢笔的作品,以便可以比较毛笔和钢笔之间不同的感觉;还创作了只是一些笔划的作品,我定为是未来文字的创作。我不想把书法只是作为一种可以识读的文字书写,而是需要寻找书法的内在的感觉,所谓书法的感觉,正是在绘画和传统书法狭逢之间的差别,那才是书法真正的艺术感觉,不管是文字还是非文字,书法不过是与文字相关的艺术变化而已。
针对所谓书法必须是一次性书写,我假想宣纸上写完一遍后,再把写过一遍的作品当成一张白纸重写一遍或者多写几遍,进行所谓重复的一次性书写,当时一些作品已经在不断重复书写。 九一年继续创作。作品的感觉越来越好,思路也越来越多,分解和重复的作品也更加复杂,表现的激情更加高涨,视觉的冲击力加强了。但是我忽然感觉到激情的渲泄不可能达到艺术的高点,激情虽然单纯但不深沉,这样的作品太容易。之后激情的作品少了,重复的作品和玩线的作品多了。其中有五幅有意思的作品,一幅重的,一幅细线的,一幅用蓝色和钢笔做的,这三幅每一幅都是重复多次的作品,但是感觉完全不同。其他两幅一幅是用细线混合钢笔线做的疏淡的作品,一幅是用焦墨写的含表现的作品。这五幅作品在视觉和手法上是完全拉大距离的,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都是在写字,但又消解了所有文字的识读性。 九二年我用更多的热情进行创作。此时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是六尺以上的作品,开始有了纯粹用淡墨写出来的作品。我还在不断变化,解散文字和反复重复文字是当时常用的手法,同时开始想探询书法的本质是什么,并为我以后的创作打下基础。
当我用正反“永”和八个笔画加上米字格时,一件作品就完成了。永字八法历来是学习传统书法必须经过的最高典范,这里有技术和运笔感觉的标准,传统书法中有以此法评判优劣一说,不过这只是触摸感觉的标准,而不是作品本身,即于此我必须使永字八法回到作品本身。我创作了魏碑的作品,钢笔和墨线的作品等等,当然还有关于“之”的作品。“之”是我在家里创作的最后的一件作品。把“之”作为一个特定的词语进行表达,表达的结果是字体系在模式的结构中分解.“之”在转换中很快就脱离对王羲之兰亭序二十三个之的情绪和依赖,并自然的转换成另一种语言,离开王羲之的“之”的模式是为了隔离过去所有的趣味,使一切有关或者无关的差别成为另一种传递。这是一幅四张六尺的作品,但还没有完成,因为“之”还没有消失殆尽。 九三年在北京做了一幅十六张六尺纸的关于永字八法的作品,这件作品完全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但我用了大量水墨的效果,致使点划都模糊了,至此我知道效果在艺术中是最容易,又是最无聊的,从此就尽量避免作品中出现所谓效果的感觉。在北京我接着把“之”最后的一张完成,所有的“之”几乎都看不见了。之后创作了许多作品:把“一”划满满地有秩序重叠的写了整整六张六尺宣纸,我想表达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谓流露的感觉。用“蝌蚪”文表现在书法初成的感受。用解散的米字格和解散的文字营造规则的红线和书法的线在线性中的区别。用“人” 字写满了螺旋式的视觉变动。有十米长的印章作品,印章本身没有任何内容,我不过想表达用一方印章印盖耐心的过程等等。此时作品已经没有所谓的构成和构图,我想每个人找到所谓的构成或者构图的差异都是非常简单的,既使找到了一种独特的构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需要一种共性,对平淡的选择.书法中有平淡最难于捉摸的差别。
九四年我已经真正体会和运用汉字的方块造型。汉字的方块造型是指标准的楷书和隶书而言,这里面是有结构的。根据这个造型,我做了许多关于方块的作品,有重复做的方框,有重复做的黑色小方块,有重复做的浓淡的小方块,这里都没有具体的文字,不过是代表汉字方块的造型,区别其语言和可视的功能,主要强调书法不过是方块的造型而已。当把灰色做为寻找的主调时,重复书写的方块造型,自然的使留白的空间若隐若现在层次间,这样创作了“木林森”,创作了“草书”,创作了书法最基本的几个笔画。在做标点的时候,有次序的,没有次序的。标点符号一般只是表示停顿,这里面的逗号和句号不是符号的转述,而是传递文字语言间渐离的关系。
九五年还在延续书写书法史的过程。其中有一幅结绳记事的作品,有几幅标点的作品,有文字的作品,有印章的作品。作品做的更加柔和,重复不断的做,作品该动时就用草书,该静时则用楷书隶书,只要作品平淡即可。当然这里有许多方块造型结构的作品,不过这是作品自身的需要,不可能改变,不然无法体现书法在楷书和隶书中固定的魅力,我以为作品在一定的范围内是需要控制和有所局限,所以一些方块而规则的作品,都是根据这种限制创作的。打破方块的造型是容易的,看起来有所变化,实际上就向构成或者构图一样容易,每个人都可以寻找外向的变化,这种方式我没有兴趣,不过瘾也没有难度,更谈不上限制中的魅力了。当我把写字重新输回到书写的过程时,不在对具体的语言内容有任何兴趣,因为不管用什么语句都是和传统书法中的感觉一样,内容一样而形式不同。在文字中我只能选择少部分字词,就向我在选择偏旁部首时,并不是随意选取一些部首的字词组合起来,就可以创作一幅作品一样,那种随意简单拼凑的字词不过是懵人的把戏。当我选择“阝”时,汉字中有左“阝”和右“阝”,其中与左右“阝”另一边相同的字有:元、亢、氐、有、夹等共十七字,作品完成时左右“阝”是清楚的,而其它所有的字都在重叠中模糊了,其实这是精心而不容易察觉的变化,又是抵消视觉反映和差异的地方。我喜欢这种创作思路,也只能创作这些感受非常精微的作品。
九六年这样过去了。九七年这样过去了。
九八年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年。其实在上一年的作品已经成熟,许多作品做的都非常精彩,有偏旁部首的作品,有标点符号的作品,有印章的作品,有狂草的作品,还有一些白色的作品,所谓白色的作品,不过是在宣纸上留下渍迹的作品。所有这些作品不管是在重复的过程中,还是感觉拿捏的过程,都是恰到而适度的。这些作品不再有趣味的感觉,书写过程不仅自然而且舒服,视觉和非视觉的差异又是丰富而饱满的。经过许多年的创作,我已经逐渐体会在书写的过程中,重复和重叠是否能达到内蕴的境界,或者表递最高的感觉境界在新艺术的可能性,这里已经不仅仅是颠覆传统的过程,而是在重复的过程中体现境界的可能性。九八年中,我使这些想法更加精湛,作品也更加精纯,离所有的趣味更加遥远,作品的含量足够了。过去创作的难度已经没有了,内心紧缩的包裹已经解缚,我忽然对所谓的精彩没有兴趣,甚至那些所谓的观念也不在是触摸艺术的理由,观念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九九年至今所有的作品都是丈二以上的,我对小作品已经索然无味(八年来,从整体的角度创作的作品已经有数百件之多),但还是继续创作了标点的作品,这幅作品需要有若即若离的消澹的过程,这种重复是可以消除艺术感觉的。有印章和偏旁的作品,偏旁的内容是不易察觉的,印章在虚化后作品的过程将简单而又有微妙变化。当然还反复抄了四书五经,道德经,金刚经,楞严经,心经等作品,这里需要因经书的不同而产生的过程是接近差别的,平淡而无奇,往往可以隐匿视觉和感受的松懈。还创作了大量浅淡的作品。
十几年来,我由最初的颠覆阶段,逐步通过各种重复的过程,对各种笔触不断的尝试和练习,虽然使创作分化为几个段落,但它们始终都是关联一体的,从来没有脱离作品的整体,并且每一步都是紧扣在一起的,而且每个时期都有大量的作品铺垫,每个阶段的作品都是非常清楚而又自然的发展和变化,在我这里创作是没有所谓突然性或者其他什么的。对于创作的整个过程,我尝试了几乎所有在这个阶段的认识和方式,经历过从视觉图式到非视觉感受的各方面创作,从狭隘所谓的传统书法,所谓的现代书法,或者所谓当代艺术的概念中走出来,艺术不在有任何限制,只是寻找艺术的最高境界和与其相关的可能性。
有一段时间,一些朋友给我提出建议:是否可以用其他一些材料来代替宣纸。我以为在现在这个没有标准而盲动的时代,我如果选择任何一种材料,或者需要转换成类似所谓前卫艺术框架内的方式去进行创作,是比较容易产生新的所谓的现象和效果,但是艺术的难度同时也一下变小了,无论如何艺术最终都是需要难度的。对我来说仅仅观念是不够的,我之所以坚持用宣纸,是因为宣纸在传统书法和绘画中几成模式,没有一种方法真正的把它的性能和特点充分的凸现出来,这种困难比换一种材料和花样要有意思的多。
在我这里书法是宣纸唯一的可能。( 陈光武 2003.3.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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