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法在线

 找回密码
注册
查看: 5955|回复: 0

(转贴)“’85新潮”20年回顾之一:中国美学百年祭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5-1-24 13:48: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85新潮”20年回顾之一:中国美学百年祭

来自tom“美术同盟”

  作者:肖建华

摘要:在这样一个历史转折的关头,清算和盘点一百多年来美学发展给我们带来的经验和教训是一件非常迫切的事情。在本文中,作者从一百年来中国美学的发展史出发,对中国美学原创性的缺失及为什么缺乏原创性这一问题进行了探讨,并对它带给我们今后美学发展的经验和教训进行了初步分析。
关键词:中国美学 二十世纪 原创性

二十世纪的帷幕刚刚落下,新世纪的钟声也还敲响不久,在这样一个世纪交替的临界点上,无论什么都是该进行一次历史大清算的时刻了。当然,这对那些还沉浸在这个“热”那个“热”中的人们来说肯定是不合时宜的了,毕竟,被泼凉水的感觉哪个人也不会觉得很爽。但我想,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至少还应该保有一份反思的真诚。
对中国学术稍有了解的人大概都会形成这样一个印象:一方面是西学和国学热支撑起来的表面的学术繁荣,另一方面却是本身独创性思想的严重缺失。这可以是说是当前中国学界的一个普遍现状。那么,我们的以研究人和现实的审美关系为宗旨的美学学科又怎么样呢?它可是教人求真、向善、爱美的一门学问呀,总该要好一点吧?近日,我连读了几篇回顾、总结二十世纪美学发展的经验教训的文章,总觉得里面教训不是很多,经验倒是一大把。照例的是公文体式的巨大成绩、伟大意义,一律的是陈词滥调与不痛不痒的假话、空话和套话。我想,作为一个涉猎美学六七年的人,我有责任把我看到的中国美学的真相给说出来。难道我们还要在那种盲目骄傲、夜郎自大的自我幻想中自我欺骗吗?我再也不要做一个像鲁迅先生所说的“哈哈先生”,再也不愿去睁着眼睛说瞎话而欺骗我们的广大真诚的读者。

自从“美学”一词假道日本进入中国以来,中国的思想家们似乎对它情有独钟,纷纷著文对它加以关注,好像它本身就有一种什么特别的魔力。但是在这表面的繁荣后面的是什么呢?我们的现当代美学号称出了那么多的美学家和美学流派,但有哪一个提出了自己原创性的美学理论体系或解决了什么世界性的美学难题呢?哪怕是一些闪耀着原创性智慧火花的零散观点也好呀。答案是令人伤心的:没有!想一想我们的那个泱泱大国向来瞧不起的邻国日本吧。一谈到它在我们的脑海中就会出现今道友善、小原仲笠二等众多的世界性的美学家。我们有吗?我们曾经捧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美学大师,但这些所谓的著名美学家在欧美、在亚非拉有影响吗?在别人那里有几个人能知道朱光潜、李泽厚呢?但是我们,只要是学人文社会学科的,不都在大谈海德格尔、哈贝马斯、罗兰·巴特吗?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美学家缺乏创造性,美学缺乏原创性。整天跟在别人后面跑,没有立足于汉语言本位的有完善的理论结构、独立的范畴系统和周延的阐释效力的原创性的美学是注定引不起别人注意,也得不到别人的尊敬的。新时期以来,我们学界有了方法论热、本体论热、存在主义热、阐释学热、接受美学热、结构主义热、解构主义热、后现代热等等,学术高潮一波接一波,一派热火朝天、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是这其中有哪一个是我们自己的呢?这不都是从西方拿来的吗?我们的美学界成了别人理论的批发集散地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所以我的总的结论就是,整个一部中国现当代美学史就是一部西方美学的引进史、介绍史而不是一部原生于自己土壤的美学思想创造史。想一想我们当代的一些所谓的美学家、思想家一方面仍在西方引进话语的言说中狂欢不止,一方面却又在叫嚷着“二十一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的奇怪论断,难道我们不应该为此而感到痛心、羞愧吗?一个民族最为可怕的不是它缺乏多少知识和思想,而是缺乏一种反思的勇气。依赖着一些这样连最基本的事实都不顾的人,我们又如何走出“西方中心论”的阴影,创造出我们自己的独创性的思想、学术来呢?
让我们来对中国现当代那些有代表性的所谓的美学大家来逐个进行清点吧。
先说王国维。王国维是古典美学的终结者和现代美学的开拓者,其筚路蓝缕之功自然不可磨灭。著名学者陈寅恪在评价他的学术业绩时认为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就是“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参证,凡属于文艺批评及小说、戏曲之作,如《红楼梦评论》及《宋元戏曲考》等是也。”[1]这其实也就是王国维美学方面的成就。他的“境界说”及以叔本华的“生命意志说”来解《红楼梦》的做法可以说早已为我们所耳熟能详了。可是,在他的著作里,你真的能看得到中西思想的圆融会通吗?他提出了自己什么独创性的理论?他有的不就是以叔本华的理论来套解中国古典美学理论范畴吗(如对“有我之境”、“无我之境”的解释)?可以说,在他的著作里,连叔本华理论的基本意思没弄懂的地方都比比皆是,靠这样的理论我们怎么和世界对话?让我们还是举其《红楼梦评论》中的一段话为例来说明吧。他说:“生活之本质何?欲而已矣。欲之为性无厌,而其原生于不足。不足之状态,苦痛是也。既偿一欲,则此欲以终,然欲之被偿也一,而不偿者什百。一欲既终,他欲随之。故究竟之慰藉,终不可得也。既使吾人之欲悉偿,而更无所欲之对象,倦厌之情,既起而乘之。于是吾人自己之生活,若负之而不胜其重。故人生者,如钟表之摆,实往复于苦痛与倦厌之间者也,夫倦厌固可视为苦痛之一种。”[2]这就是王国维解读《红楼梦》的理论依据。把它与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对勘,与抄书何异?
那个提出了“以美育代宗教”的蔡元培据说在中国的美育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我丝毫不怀疑他的理论的提出在当时为针对国人进行启蒙的良苦用心和所起到的作用。但是这又怎么样呢?把它与西方理论比起来,它很有什么原创性吗?西方美学史上把审美教育抬高到宗教式的地位的人还少吗?比蔡元培早一两百年的德国的席勒不就提出了要通过审美教育恢复人的完整性吗?马克斯·韦伯不是也提出过在宗教衰亡后艺术要起到它应有的重大作用吗?
朱光潜是二十世纪中国的美学巨人,全集二十卷,与他瘦小的身躯比起来,真可谓著作等身了。他写的《谈美》、《文艺心理学》等一些普及性的著作也的确是早已深入人心了,不要说我们学美学的,就是许多不专门治美学的人也知道我们美学界有一个叫朱光潜的人很有名。可是你仔细盘点一下他的所有著作,你会发现他大多还不在做一些介绍性、引进性的工作吗?他翻译过柏拉图的《文艺对话录》、黑格尔的《美学》、维柯的《新科学》、莱辛的《拉奥孔》等著作,所起的也就是让国人了解西方的作用。他写的《悲剧心理学》、《变态心理学》、《西方美学史》,哪一部不是在复述西方的美学理论?我认为,他的贡献就是把一些西方的较为繁难的理论以比较通俗的语言介绍给中国学术界,但也仅此而已。《诗论》算得上是他一部较有特色的著作了,朱光潜本人也常常以此为自豪。但是,里面不就是一些古典诗法的简单陈述吗?再加上一些现代的理论而已。
解放后沉静了很久的宗白华现在又“热”起来了。关于他的博士硕士论文满天飞,评传也有好几部。有人甚至把他和朱光潜并列,称为“美学的双峰”。其实,我也毫不隐瞒对他的偏爱。小小的一本《美学散步》,我不知翻了多少遍。在里面,你会发现他用那典雅的灵动如流水的文字对中国古典美学的深刻把握。但是,除此之外,我们还得到了什么?他早年曾到德国留学,应该说经受了比较严格的逻辑思维训练,有较好的西学功底。但在他笔下,我们就为什么不能发现他以融汇中西的气魄提出什么现代的美学理论形态呢?他为什么只写一些印象感悟式的心得、体会和随笔式的文字,而不能写出像康德、黑格尔那样逻辑缜密、富有原创性的大部头著作呢?
《新美学》的作者蔡仪解放前就自觉地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解释美学问题,提出了美在典型说或美在客观说。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美学大讨论中被称为美学四大家之一。但是他的美学理论典型的是在移植、套用前苏联的庸俗唯物主义反映论。高尔泰、吕荧的主观人本主义美学理论的提出是中国美学迈出的一大步。他们的“美是自由”、“美在主观”说在张扬人的生命感性方面起了不小的作用。但是他们的理论不过是重提了西方文艺复兴以后关于“人”的论述而已,拿到整个人类文化的天平上去衡量,实在是没有什么价值。李泽厚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崛起,八十年代成就的中国实践美学的主要代表和中国读书界的精神领袖。他的一系列著作如《美的历程》、《华夏美学》、《中国美学史》已成今日学术经典。他提出的主体文化心理结构、新感性、积淀等许多概念、范畴影响巨大,曾经引领了一时期中国美学界的理论潮流。但是当我们把他的这些理论放在荣格、马尔库塞的面前做比较时,就要大打折扣了,因为他不过是在略加整合后比较早的重复别人的理论而已。虽然我们不能抹杀他当时提出这些理论对中国文化界和思想界的启蒙之功,但是作为一个真正有原创性的美学家,他失职了。所以我始终认为,李泽厚可能算是一个不错的美学史家,但离一个真正的出色的美学家他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我们对代表性的美学家的评述就到此为止。还有一些人如范寿康、吕澄、陈望道、邓以蜇、洪毅然、刘纲纪、蒋孔阳的观点就不作一一介绍了。他们的观点大体不出上面几类:要么在重复西方学人的观点,要么在重复中国古代哲人的理论。总之,就是没有自己看问题的观点和立场。
下面,我准备对一些美学流派和美学思潮作个介绍,看看他们的观点又如何呢?他们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吗?有自己独创的理论吗?
“五四”那一代就不用说了,他们打倒一切文化传统,盲目地拜倒在西方的石榴裙下。处处以西方的理论为楷模,怎么能有自己的独创理论呢?“人的文学”、“为人生的文学”、“为艺术的文学”难道不都是西方的理论翻版吗?被我们奉为思想文化圣人的鲁迅又怎么样呢?他的“摩罗诗力说”难道不是从西方拿来的吗?
新儒家学者本来是最有望提炼出自己有独创性的美学理论的。他们大多不但国学功底深厚,而且精通西学。有这样好的学术涵养和理论资源,提出一点自己的理论来,应该不是很难吧?可事实又怎么样呢?这代人在拥有“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宏愿中往往返本有余,开新不足,就是说,他们最终把自己淹没在古圣先贤的语录中而没能说出自己的声音。
继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美学大讨论之后,八十年代中国美学界有一个美学热。在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全民皆美学的热潮中,总该出几个有创造性的美学家吧。可是不幸的很,大家都在忙于贩卖西方的方法和理论,哪有心情搞创造,最后不免错失了一次良机。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的中国美学界是个多元共生、杂语喧哗的年代。各种美学思潮轮番上阵、尽情表演,中国的、西方的,应有尽有。例如后实践美学(包括超越实践美学、生命美学)、修辞论美学、审美文化研究,当然也还有发展中的实践美学等等。表面上似乎十分的精彩,但是事实是怎么样的呢?其中有哪一种原生于中国,是国人真正的原创?后实践美学是西方生命美学、存在主义美学的中国化表述,修辞论美学是西方语言论哲学、美学转向的结果,审美文化研究根本就是在直接搬用西方马克思主义和伯明翰学派的理论(问题是,进行审美文化研究的许多中国学者连中国到底是个什么语境都没搞清楚。例如中国有没有审美文化?它的影响有多大?对它的研究应该怎么定位?它的分量应占多少等等都是一个个有待讨论的问题)。
要说中国没有一种独创性的美学理论那也是要遭到许多人的质疑的。有人肯定会说,文艺美学不就是中国的独创吗?外国有哪个国家有文艺美学这门学科?应该承认,自从台湾学者王梦鸥提出“文艺美学”一词以来,文艺美学在中国获得了很大发展。专著出了好几部,课程设置也纳入了国家课程体系,还有许多学校正在招收文艺美学的博士生和硕士生,在山东大学还设置了全国唯一的一个文艺美学重点研究基地。成绩是丰硕的。但是,难道我们就真的能够那么坦然的接受文艺美学是中国的独创这个封号吗?君莫见现在连文艺美学的对象、范围和性质都还在争论不休吗?从美学的角度研究文学艺术也不是个新鲜的话题。文艺美学与艺术哲学、文学艺术理论到底有什么区别?到目前,这都还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

现当代中国美学没有提出什么独创性的理论体系,解决什么世界性的美学理论难题,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了。这也就罢了。我们就不追求这么崇高的目标,缩小一点吧,即它在改善我们的精神文化结构,指导我们的生活方面起了什么巨大的作用呢?它真的为我们树立了以个性、自由、博爱、同情、人格独立等为主要内容的新的审美观吗?为什么我们的以个性、自由、人格独立相标榜的美学家们在二十世纪却个个显得不那么独立起来?为什么在二十世纪的美学大讨论中谁都以绝对正确的姿态对他人进行无端的攻击,有些甚至是人身的谩骂?这与自由、民主的现代理念相符吗?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黄药眠批评朱光潜的文章《论食利者的美学》。光看文章题目就充满火药味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对学术的批评总要与人的政治立场和经济利益挂钩?这是正常的学术批评吗?还有我们的美学老人朱光潜,兢兢业业搞了一辈子美学,为什么一到那个时候就会在外力的压力下把自己以前的美学研究成果全盘否定,写下了那篇著名的《我的美学思想的反动性》呢?讲究超功利的美学思想也有反动与不反动之分吗?这不是知识分子的软骨症是什么?当然不止于此,翻开那时的美学讨论(名为讨论,实为政治批判)的文章来看看吧,可以说哪个美学家没有做过类似的事?他们没有一个在人格上是绝对干净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茨威格《异端的权利》中那句经典名言:“我不同意你所说的话,但我必须保证你说话的权利”?他们可都是学贯中西、知识渊博的大美学家呀。或许他们知道,只不过他们没有也无法履行罢了。依靠这样的有缺陷的人格,我们能相信这些人能为我们树立一个健康良好的审美风尚?他们自己都还处于待拯救的状态呢。我们当然能这样为他们进行辩护:这是由于当时的情势所限他们不得不做出的应景姿态。但凭这就能搪塞他们的责任吗?难道仅仅因为此就要我们完全原谅他们所犯的错误?作为人类良心的独立知识分子,能够因为外部势力就不说真话吗?如果这样,历史上还怎么有苏格拉底和布鲁诺?与沙皇、斯大林专制统治下的苏俄相比,人家的条件不会比我们好到哪里去,但人家为什么就出现了一代又一代那么多的始终坚持真理和自己独立品格的思想者以至现在研究俄国的流浪思想家都成了一个重大课题呢?就拿目前在中国红得发紫的前苏联理论家巴赫金来说吧。他是前苏联美学家,生前因为坚持自己的思想而被专制政权迫害流放,一直默默无闻。他的出名是他死后的事情了。那时,他的对话思想、狂欢化理论被西方理论家发现并引起轰动,后才逐渐由出口转内销再传回俄国。我这里要问的是,别人能做的,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做呢?我们的美学家难道不应该返身问一问为什么没有自己的思想?缺乏独立的个性和说真话的勇气难道不是他们的一个最大的缺陷?
我们知道,看一门学科是否成熟的标志主要是看它在基础理论方面的研究及其成果能不能转化为推动社会发展的物质或精神力量。瞩目我们的现当代美学,我们建立了成熟的艺术教育、审美教育体制吗?它对社会风尚及人的精神生活的塑造起到了多大的作用呢?一直以来,我们的美学都是在忙着搬演西方美学理论,美学成了一套套的逻辑概念演绎,这使得我们的美学家们反而不再对身边丰富和具体的艺术和审美现象感兴趣了。“美学”不“美”成了一个有目共睹的事实。毫无疑问,受西方理论的影响,我们的美学逻辑化、体系化了,这对中国古典美学那种直观的、感悟的特点来说应该是一种进步。但是,美学家们都沉浸在构建理论巴比伦塔的喜悦中而忘记了真正值得人关注的具体的审美现象,忘记了美学是门感性学的真义。无疑,这样的美学注定是要被人所厌弃和置之不理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美学失去了轰动效应不再为人所关注就是一个明证。这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一方面是美学的“存在的焦虑”,一方面是本来十分需要审美教育的广大群众却又对那种逻辑演绎、玄学思辨的虚假美学体系越来越不感兴趣。这就是我们当前美学教育的一个基本现状。你想,在这样一个审美教育不到位,没有人相信“美”和“真诚”的年代,社会风气能好吗?可以说,面对当前社会那种国民素质低下、道德堕落、情感粗野的恶劣的社会风气,我们的审美教育的缺席或不足是要负相当责任的。

二十世纪末以来的中国美学界都在大讲“美学的根本转型”。很明显,说明我们的美学遇到了“合法化危机”,不能何须转型?幸好,我们的一部分美学家还意识到了这种状况。但是,怎么转呢?转向何处?这又是一个言人人殊的话题。有的人主张转向审美文化研究,有的人主张转向美的本体论研究,有的人主张转向中国古代美学寻找理论资源,还有的人干脆宣布自己已经完成了中国美学的根本转型,等等,不一而足。我想,那种盲目的速下结论的做法是行不通的。让我们还是先分析我们的美学到底有那些病症之后再为其开方配药不迟吧。
正如我前面所说,中国美学的最大病症就是没有自己的原创性。一百多年以来,总是以一种浮躁的心态跟在西方理论后面跑,引进,不断地引进,结果造成了我们的理论消化不良症。我认为,在这一点上,鲁迅的“拿来主义”是要负一定责任的。受到这种观念的影响,导致了一个世纪以来,我们的思想文化和学术包括美学都是在追逐、套解西方的理论。在把西方理论“拿来”的过程中,根本没有考虑到学术之本体依据也就是学术语境的转换,这样,不同文化特性之于一种理论建构的限度常常被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了。还有,本土文化的落后,造成了我们始终在一种赶超世界先进的焦灼和紧迫心态中不停地追逐和游移不定的寻找,渴望寻找到一套适合我们自己的先进理论资源。可以说,这简直形成了中国现当代文化史、思想史(包括美学史)上的一个寓言,一个关于“寻找”的寓言。西方的先进理论不断地被拿来,被套用,但是又始终觉得没有一种理论完全适合我们自己的文化土壤,然后又不断地被抛弃,重新加以选择……我们就是一直在这样疲于奔命。这也就是整个中国现当代美学的一个基本面貌。这样做的结果还形成了这样一个悖论,我们本来是怀着一种赶超西方先进的民族主义心态去寻找西方理论资源的,但是,由于长久的落后和不停地从西方引进先进思想文化,或许是我们在里面浸淫太久了的缘故,又造成了我们一切以西方为指归这样一个心态。这样,一切以处于制导性地位的西方理论为马首是瞻,他们先进的照样先进,我们落后的也照样落后,而我们也依然还要在他们的后面不断地追赶。可以说,落后、引进、西方中心,这就是一百多年来我们整体学术文化的三个关键词。自然,美学也不例外。
以这样浮躁的心态去寻找、搬用西方理论,一切以西方理论为中心,这就造成了我们的学术没有自己的根基。我们的学术表面上似乎很热闹,今天这个热,明天那个热,但就是没有我们自己的学术立场。有的美学家忙乎了一生,著作也不少,但你从他的著作中就是看不到他到底持有什么样的学术观点,在上部著作里他可能宣称接受结构主义,下一篇文章说不定他就移情别恋上了后现代主义了。本来,一个人的学术观点随时代和社会的发展而变化那也是很正常的事。但问题是我们的许多美学家实在是变化的太快以致丧失了自己的思想立场。这难道与我们的美学缺少原创性无关?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多数的中国美学家没有现实情怀和缺少问题意识。由于总是在围绕西方理论打转,所以我们的许多美学家就根本丧失了面对现实和从现实中提取问题的能力。他们天天谈论的是后殖民、后现代,似乎很博学,但是有哪一个是中国真正的问题?大部分难道不是从西方套用过来的虚假命题(这些命题在西方是适合人家语境的,是真命题,但若不加分析的移植到我们这里,就有可能成为伪命题了)?没有从自己的文化土壤中繁殖出来的学术注定是要失败和缺乏创造性,并且也得不到世界上其他文化的认可的。
当然,像外部政治环境问题(学术经常受到政治的干扰)、知识结构问题(许多美学研究者本身知识结构不完善)、个人治学态度问题(许多人把学术当成获取功利的手段,坐不得十年冷板凳)及长期以来局限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常识性问题的争论上等等也是造成我们美学研究缺乏原创性的重要原因。
以上就是我所归纳的一百多年来中国美学缺乏原创性的原因。外部的影响固然重要,但最主要的还是要我们一个个的美学家能够突破中西方既有理论范式,创造出独具特色的理论体系。我从不相信所谓的“综合创新”之类的胡话。我认为综合绝对不能创新,那至多是一种拼凑,是理论的杂糅。钱钟书号称“文化昆仑”,学问够大了吧?可是,他又提出了自己的什么原创性的理论呢?他有像海德格尔、伽达默尔这样的原创性理论吗?近来专门有人穿凿附会了一门“钱学”,说他的《管锥篇》里哲学、美学、文学思想等等几乎无所不包,应有尽有。但事情真的是这样吗?他提出了什么可以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美学思想,像海德格尔那样的?能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吗?里面不就是一些原始文献的摘抄吗?有什么很大的思想价值?至多能证明他确实看了很多书而已,但掉书袋与一个真正的思想家是有区别的。有知识但没有思想的人他不会为人类增加任何知识,但有思想的人就能从“无”中生“有”,为人类的思想文化宝库增添新的内容。所以我认为,钱钟书可能是一个中国文化的守门人而不是一个真正有思想的创造者。创新是在一个前人没有的基点上形成的一个新的突破,那才是知识和思想的原生点。正如吴炫所说:它是从“无”中生“有”,是一种“本体性的否定”。就美学来说,它是离开那种群体性的理解而创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关于美的世界的理解。我们当然不能否认传统学术积淀对创新的影响,但是靠传承是不会增加思想和文化的总量的,它至多是把已有的文化看牢点而不致让它流失而已。
这就是我对中国现当代美学的总体看法和一般理解。请原谅我用了这样稍嫌悲观的语气来描述那一百多年来经历了风风雨雨的中国美学的发展历程,但这也是因为我爱之越深,责之越切的缘故。面对这样一个到处都在唱赞歌、说谎言的时代,我愿意做《皇帝的新装》中那个说真话的“孩子”。我可能会因此而惹得一些人不高兴,但我有权利把我所看到的一切给说出来。毕竟,世界上还需要那种勇于给自己舔伤口的勇气。刮骨疗伤式的否定可能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面对这样一种表面上一团和气然而实际上死气沉沉的局面,大大的呐喊一声可能会起到使世人更加警醒的作用。如果我这样做的结果能够促使一些有识之士真正的认识到了我们的美学正在遭遇的尴尬而从此奋起以彻底改变我们的美学格局,那这也就够了。
我知道我用了一种比较尖刻、偏激的观点回顾了中国美学并不怎么辉煌的过去,但我们回眸过去并不是要我们原地踏步,妄自菲薄而是希望我们的眼光因此而看得更清更远。如果我们能够好好地接受这份虽然贫瘠而又来之不易的文化遗产带给我们的一切的经验和教训,我相信我们未来的美学一定会在世界美学格局中占有更大的份量。
注:
[1] 陈寅恪:《王静安先生遗书序》,《王国维遗书》(一),上海:上海古籍书店,1983年版。
[2] 王国维:《红楼梦评论》,见《中国近代文论选》下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773页。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时事点击|中国书法全集|小黑屋|松竹书院|养晦书塾|刘正兴画苑|艺术展厅|学术研究|收藏鉴赏|自治社区|休闲社区|Archiver|书法在线 ( 京ICP备17008781号

GMT+8, 2024-4-24 07:11 , Processed in 0.136554 second(s), 16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