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老師與謝××
老師與謝××原本是很好的朋友,那麽他們倆人如何會成冤家的呢?
老師曾對我說:“爲謝××刻印的那人原是我的學生,但那人刻得不好。我好心幫謝××介紹另一個刻得好的學生,謝××不要他刻,喜歡那個學生刻。其實那學生是個屁精,謝××是因爲喜歡屁精才不肯換人的。”
老師說此話顯得很隨便,看來老師既然這樣對我說,也一定會對别人這樣說。老師的這種說法少不了一傳十,十傳百地傳到謝××的耳朵裏。
另外,老師把知恩圖報看得比什麽都重,本來這是美德,但我所知道的老師知恩圖報到了有些不夠理智的地步。怎麽說呢!那就是對吳湖帆與張大千的態度。老師不知多少次對我說過——先是沒有吳湖帆就沒有我陳巨來,後來是沒有張大千就沒有我陳巨來。
老師不允許任何人在他的面前說壞這二個人,甚至不能說這二人的畫有什麽不好。若有人在他面上說這二人壞話,或貶低這二人,那麽老師一定會與他當面大吵起來或給他一個下不去。
老師房中唯一挂着的相片是張大千和他四姨太太的,而且挂在他的床頭處之牆上。據我所知老師對大千的思念更甚于吳湖帆。
當老師在畫院聽到有人貶低張大千,甚至說去敦煌是他帶大千去的時,老師便怎麽也按耐不住胸中的感情了。儘管老師身材矮小,手無縛雞之力,但是今天能仗義說話的人只有老師了。老師像一頭雄獅那樣吼了起來——
“你與大千是四十多年的朋友,而我與大千是五十多年的朋友了!(恐怕當時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與大千的交往時日超過老師了。)你以爲人家都不知道嗎?不但不是你帶大千去敦煌,而且是你哭着跪在大千面前磕頭求拜要求大千帶你去,大千纔帶你去的。我親眼看見你磕頭的……”(我想老師的說法一定是矯枉過正了罷。真的要他磕頭才帶他去也不是張大千了。)聽說那次在畫院是鬧得不可開交了。
老師與謝××的矛盾我想基本上是由這二點造成的。如果真如這樣,那麽他倆的矛盾就必然不會調和。一是謝××喜歡屁精,不管真假,謝××都受不了。二是老師不允許任何人貶低張大千,而且謝××是在造謠以擡高自己(還聽說謝××說潑彩不是大千創造的而是他創造的。)老師同樣受不了——這是由老師的性格和他與大千的關係決定的。
至于謝××反對老師入畫家協會,我看尚是小事。老師與吳湖帆合作畫松是實實在在的事,再說作爲鑒定家入畫協也應該。
然而,一個是篆刻大師,被人稱爲“在世國寶”的人;一個是國畫家,在畫界亦大名鼎鼎。成了冤家對頭,畢竟影響不好。所以既是政府又是領導,又是老朋友的汪道函、裴先白、王一亭等出面規勸了。也許都明白老師說了謝××喜歡屁精。至少是老師打斷謝××發言引起争吵。都要求老師先去叫應謝××。
老師呢,可能也感到了自己的這種說法太使謝××難堪了,所以也同意主動叫應謝××。於是在日後的畫院活動中曾二次主動去與謝××握手,但謝××均不予理睬。
記得老師對我講述第三次去與謝××握手是裴先白在場,囑老師與謝××去握手,可謝××還是拒絕,裴先白這位老領導親眼見了,也只能搖頭了。自此以後便再也沒人出面調定老師與謝××的矛盾了。
一日我到老師家去,老師一見我就對我說:“我這口氣總算被我出了。我三次與他握手他不理我,我叫看在汪道函、裴先白等人的面上……”
我坐定問老師是怎麽回事,老師才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由于日子多了,我也記不得是誰請老師綠楊村吃飯了)
也許那是老師的一位親朋好友從香港來邀老師吃飯,但他根本沒有想到昔日的好朋友,今日已成了冤家對頭。
他請老師吃飯,還請了謝××來作陪。謝××也一定不知道爲什麽請他吃飯。
酒宴開始前,二人四目相對都不作聲,也許二人都在盤算着對方是怎麽會來的,也許是雙方都在作能量上的積蓄。分把鍾後,老師開口了說,謝××白老師眼睛(後來我聽說謝××那天戴着墨鏡,即使白老師的眼睛老師也不會看得見,是老師故意找茬)。這話一出口,雙方便争吵起來了。
謝××不知怎麽,罵老師不是人。于是老師亦罵謝××不是人。由罵不是人到雙方對問有什麽不是人?謝××應該知道老師對他的過去和現在都非常了解,可是一吵架昏了頭,還問老師:“我有什麽不是人?”老師說:“某某人是你的什麽人?她是你的過房女兒怎麽會與你生了兩個孩子?某某、某某是誰生的?你纔不是人,是畜生……”
一吵架老師不管謝××下得了台下不了台,也不管自己該不該把“畜生”挂在口上,可說是斯文掃地了。
謝××翻不出老師不是人的地方,只能狠狠地說:“這個人最壞,這個人最壞……”一面用拐杖敲擊着地板。
副市長都沒能讓他們倆握起手來,主人哪能勸得下來。不過謝××在聽老師講了“今天他在這裏吃飯就沒有我!要麽他走,要麽我走!”的話後,謝×ד這個人最壞,這個人最壞……”地離席而去。
老師又說:“我看在别人面上,三次與他握手,他不睬我,今天他飯沒吃上,吃了一肚子的氣,也是報應!”
接着又說:“壓在我胸中多時的一口氣,今日終于出了!”
我見老師痛快得很,心情太好了,人也好像年輕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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