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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0 16:2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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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酉春英伦行】18 编辑《书法艺术概论》英译本的伦敦对话 学术理论应该是原原本本流通的
刘正成
编者按:2017年3月3日,就有关《书法艺术概伦》英译本的编辑、出版问题,作者刘正成、特约编辑吴芳思、译者刘华在伦敦举行了一个交谈会,著名书画修复师邱锦仙,以及联系人刘月、刘之皓也参加了讨论。这次谈话涉及书法艺术的学科结构、书法学科基础理论建设、中西方书法学术交流等问题,具有一定的参照价值,现在将刘正成的中文发言部份整理出来,经作者本人审改润饰后以飨读者。
今天想就《书法艺术概伦》的编辑一事,给吴芳思老师和各位汇报一下,研究一下怎么与出版社沟通进行编辑工作。在这里,我要首先感谢吴芳思老师再次肯定马上着手来编辑这本书!当然也要感谢刘毕博士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把本书的下编翻译完了,还补充翻译了上编的第五、六两章!当然,还需要继续排冗把前面的目录、原序和后面的图版目录、人名索引尽快翻译完毕。我这个书是去年底由刘之皓发给布尔出版社的,可惜忙乱中弄错了,直到昨天才发现只发了书的后半部分,这个理工科的人把文科的事给耽误了,哈!出版社在问我怎么回事,要我回答许多问题,其中包括西方人是否能读得懂,是否需要补充一些让西方普通人能够懂的东西?因此我想说老实话,别说西方普通人读不懂,我估计中国普通人也读不懂,怎么办?正好前两天国内给我转发于“今日头条”的关于此书的一个评论,标题是《填补空白的<书法艺术概论>》。这个评论是2014年发表在《中国书法》杂志上,这是中国的理论家楚默先生写的,他借用了另外一个理论家朱关田先生的话,他说中国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书。中国没有这样的书,西方肯定更没有这个书了。什么叫“填补空白”呢?我想就从这里开始谈起,以提供目前翻译、编辑和出版中提出的上述问题。
所以我从这本书的体例与结构特征,谈谈为什么说它是“填补空白”的?中国的书法以前被认为是写字的实用工具,不认为是一个独立的艺术。直到最近二三十年才认为是艺术,1990年代初国家有关行政部门才确定为书法是一个艺术学下面的二级的学科。艺术学是一级学科,书法是艺术学下面的二级学科,艺术学下面还有美术学、戏剧学等,书法学与之并列为一个学科。但是列为学科之后还没有现代结构性的理论,因为说学科就是要学习与研究的骨干性学术理论,要有阐述这个学科基本原理的教科书。什么叫学科呢?中国自古学问不分科,其实英国牛津大学、剑桥大学成立的时候仍然没有分科,所以只有三一学院、圣约翰学院等等不分学科的学院。到了17世纪法国的百科全书派主张学科分科,从那个时候才开始在大学教育中分科。所以剑桥、牛津这两个近千年世界历史上最悠久而且始终保持领先地位的最高学府的特点,就是有学院加上各科系的复合结构。各科系就是17世纪、18世纪以后才建立起来的。现代学院教学是要有学科,这个学科就要有学科理论的支撑。中国书法以前的理论都是古人的散文和语录体等这些东西,现在引进西方分学科的教育体制,就需要建立和实现现代书法学科的理论转换。
国家技术监察局明令书法学科理论主要是三项,第一项叫书法史,第二项叫书法理论,这两个是基础学科,第三项叫书法批评,书法批评是应用学科,其他的书法教育学、书法心理学都属于应用学科。我们现在书法在各个大学的教育里面还没有书法理论这本通用型教科书。我们中国的前辈理论家像宗白华、朱光潜,他们在哲学、美学的范畴内论述过书法美学问题,但是没有按照艺术学科的规范写过这样的教科书。也许我是目前少有的按照国家学科规范去参照西方的文学理论和美学理论来写的这本书。不管这本书写得如何,这个方法及其实践也是需要所有书法家理论家和教师们应该大力关注的。据我所知,我们大部分在学校任教的书法家、书法理论家在编写教材中主要是书法史、书法技法、书法批评等教科书,没有参照文学概论或者美学概论编写书法的基础理论的教材。另一方面,写文学理论、美学理论的人他们又不很懂书法,无法对复杂的、处于感性认知状态的书法艺术技巧与审美特征进行理论抽象和概括,所以这就很难做这个事情。
我基本上是运用东西方普遍认知的现代学术规范来阐述书法为什么是艺术?本书上编六章,属于基础理论,它探讨和表述这个学科必须确立的普遍性的文艺美学范畴。比如:书法的内容是什么?书法的形式是什么?作品和人的关系?作品和生活的关系?风格与流派的分野?创作与审美的关系?这都是属于一般的文艺学科必须建立的范畴。如果你把书法的这几个问题说清楚了,书法基本上就建立在一个现代艺术学科之上了。
本书后面部分有10章,这10章是说中国书法审美思想的发展史,它谈历史但还不是书法通史,它是书法思想的发展史,书法审美理论的发展史,这样由书法艺术的基本范畴及其发展的历史过程来构成书法的基础理论认知。理论家楚默写这篇评论题目称之谓“填补空白”,我想应该是强调这样一个学科立场的。
布尔出版社的编辑是一位学哲学出身的德国人,他很聪明,他曾说我不懂你书中的理论,但我可以从别人对你的评价来判断你的书。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实行的,因为他询问过在西方汉学界和图书馆学界很有影响力的吴芳思博士,才决定从阿姆斯特丹飞来伦敦找我的。因此,他建议我的书中引用方闻先生和傅申先生的话,因为他们俩人是西方学术界比较熟知的中国学者,我似乎忽略了这些国际著名学者的观点。我还没有仔细向他(编辑)解释过,同时他还没有看到这本书译文的前面部分,没有弄清这本书的学科特征和整体结构的原因。作为美学理论和艺术理论,你从书末的“人名索引”可以看出,本书的上编六章中涉及了不少西方著名的理论家能够引以为比较研究的观点和论述。如古代经典理论家亚里士多德(Aristoteles)、朗加纳斯(Longinus)、达-芬奇(Leonardo di ser Piero da Vinci)、莱辛(Gotthold Eplhraim Lessing)、席勒 (Schiller,Ferdinand Canning Scoot)、黑格尔(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 )等,如现代理论家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 )、荣格(Carl Gustav Jung)、别林斯基(V.G.Belinskiy)、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贡布里希(sir E.H.Gombrich)(sir E.H.Gombrich)、布丰(Georges Louis Leclere de Buffon)、克罗齐(Benedetto Croce)、柯林伍德(Robin George Collingwood )、苏珊-朗格(Susanne K.Langer)(Susanne K.Langer)、丹纳(Hippolyte Adolphe Taine)(Hippolyte Adolphe Taine)、康定斯基(Василий Кандинский)、克莱夫-贝尔(Clive Bell)、艾布拉姆斯(Meyer Howard Abrams)等。当然限于我对西方的了解和知识范围,且均从译文所得,据此用比较学的方法,在中国和西方的美学与艺术理论中尽力找到一些契合点。是否真正做到贴切和契合,还有待专家指正。但提出未引用方闻、傅申先生的观点,这并非我不了解和尊重他们。如果从学科的主要身份来看,他们两人都是艺术史专家,在我有关艺术史的著述中均有大量涉及,但本书并非艺术史著作,这是一个现代学科分野的局限性。傅申先生主要是搞书画鉴定的,方闻先生是搞艺术史,在这方面我经常讨论到他们。这并非说他们不懂理论,而是我所见的他们们著述中这方面的论述不多,或者非我触及的同类问题。
另一方面,直接对中国书画的创作心理和风格价值作判断的非华裔西方学者并不多,这是囿于母语和地域社会文化环境之所限,我所引用的西方古今学者的论述大多以文艺普遍性范畴为多。例如,苏立文(MichaelSullivan)(MichaelSullivan)先生是搞中国艺术史的,我与他接触近十年时间,但是他和他的同时代人贡布里希(sir E.H.Gombrich)一样,都一致认为书法是中国的一门非常重要的艺术,但由于了解中国书法的难度高,故非常遗憾留下了许多空白。贡布里希(sir E.H.Gombrich)在《艺术的故事》序言中就说这个事。苏立文(MichaelSullivan)先生的《中国艺术史》初版于1960年代,到2012年第五版时才大量加入了关于书法的内容。西方包括英国有非常优秀的艺术史家,但是他的方法论主要是文化人类学的,很少涉及书画艺术的风格和其他艺术理论问题。例如在座的刘华博士,他非常喜欢研究徐谓的书画艺史,他想在牛津艺术史系读博士,但找不到合适的导师,只好转觅文学导师研究徐渭的诗歌,这就是学科区分的局限性问题。牛津有一位我所认识的著名中国艺术史教授,他有两本书我看过的,一个是谈书画的图像与视觉性问题,一个是研究明代书画作品的商业流通问题,都写得很好,但是他更多是谈书画艺术的社会性和文化人类学问题,其中没有艺术作品的创作心理与风格鉴识问题,这当然也是一种重要的艺术史叙述方法,但不是我所关注的艺术史的核心问题,艺术史的核心问题是作品与作家。
十多年前,中国著名的红学家和美学家周汝昌先生曾经和我有一个关于书法的学术对话,后来发表时引用了他的一句十分感叹的话做标题:“谈书学,比谈红学难。”当代中国文坛耆宿如周汝昌先生都深感书法在中国文学艺术范围内很难谈,更何况在西方艺术史学者去谈书法这个难题。苏立文(MichaelSullivan)先生在2008年就当面向我说过,《书法艺术概论》值得翻译。我说读我这样的书在中国的有关专业的大学生中也未必好懂,翻译到西方来行吗?他说,你前次送我的《英伦行色》这样的书,是随笔性的,而作为有专业学术深度的更受到西方学术界欢迎。他当时建议我找人用英文写一个5000字的简介,由他向英国和美国的有关出版社推荐。他马上从通讯录中找到一位在中国工作的美国朋友,让我找她做翻译。我在北京找到这位美国朋友,她因手边事多,向我推荐了另一位美国出版商朋友,由他约请了一个英国人吉姆发生来翻译。吉姆先生是一个文学作品翻译者,他先翻译了第一章中的5000字,我送给苏立文(MichaelSullivan)先生看,他说翻译得不错。同时,他又拿给牛津艺术史系的几个研究生看,也说不错。我曾经当面问过当时牛津大学的中国艺术史博士生吴秀华女士,我说你们看了觉得怎么样,包括《书法艺术概论》中文版,她说翻译得不错。她还说我们学中国艺术史的学生,现在很需要看这样的书,但是没有,我们只能看1940年代蒋彝先生的那本《中国书法》,而这本《中国书法》只是向西方人普及书法知识的读物,它需要理论的深化。前辈学者的工作为我们搭好了阶梯,我们得接过接力棒继续前行。
刚才,刘之皓说在西方专业学书法的人很少,刘月便问吴芳思老师,“您觉得这个书在这边会有读者吗?”吴老师断然说“当然会有”。最近,连特朗普总统的孙女都要在传媒上秀一秀背诵中国古诗,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关注中国文化的人会越来越多的。我想,苏立文(MichaelSullivan)、吴芳思这两位西方资深的汉学家所表达的看法,应该是有代表性和前瞻性的。通过民间的渠道,由中国和西方学者共同努力,突破文化传统和文化语境的壁垒,做好《书法艺术概论》的英译本出版工作,让它真正成为西方读者手中的读物,确实是有难度的。我当然也可以花少得多的精力与经费,找中国人闭门造车自己翻译出版推到欧美图书订货会上去,但只是作为一种“文化外交”的摆设又有多少实际意义呢?
刚才吴老师说,她在做具体的编辑工作之前要再仔细地读读这本书,或许考虑把内容结构改一改,先讲历史,理论在后面,我要看一看,然后向布尔出版社写一封信谈谈她的看法。我除了感谢把一生贡献给中西文化交流的敦煌学学者和图书馆学家的吴老师的热情帮助之外,建议她把这封信写成一篇导读的序言,主题就是西方人怎么读这本书。是的,正如周汝昌先生所言,谈书法是难题,能在西方谈书法、谈好书法、谈西方人能听懂的书法,更是难题!有人说,诗是无法翻译的。这涉及到中西方各自文化与语言传统精义的特殊性。因此我也想谈谈我的想法,即真正的学术传播是要原原本本的,传“真经”。这让我想到,唐僧为什么要徒步跋涉万里去印度去取真经呢?当年,从东汉未龙素开始,也有不少印度和西域僧人来大唐讲经,讲中国人能听懂的佛经。唐僧去印度显然不是去接受关于佛教的普及教育,他在那烂陀寺拜戒贤为师,听戒贤讲《瑜伽师地论》,游学印度各地十五年,并受戒日王委托以玄奘为论主,在曲女城召开佛学辩论大会,在五印18个国王、3000个大小乘佛教学者和外道2000人参加。当时玄奘讲论,任人问难,但无一人能予诘难。一时名震五印,并被大乘尊为“大乘天”,被小乘尊为“解脱天”,至此方才返国。本人浅陋,未敢比论玄奘大师,但据此认为真正的人文理论---“真经”,在中西皆通的。我在本书基础理论部份中心讲的书法为什么不仅是技艺而是艺术的原理,所运用的基本美学原理就是中西皆通的,如果在中国把这个原理讲通了,在西方也就讲通了;如果在中国讲不通,在西方也就必然讲不通。玄奘所取的大唐与西土皆通的“真经”,正是我们要努力实现的理论工作任务。能否讲通“真经”是一个问题,是否确立这个东西皆通的目标是另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只建立中国人才能听懂的理论,那这不叫理论,而叫“行话”,行话是商业领域中本行业的黑话,黑话岂是理论?因此,我还是倾向于原原本本地翻译,而不是降低为普及本的翻译方法。
回顾这一百多年中国引进西方学术的历程中,且不说伽利略(Galileo Galilei)、牛顿(Isaac Newton)、达尔文(Charles Robert Darwin)等自然科学理论是原原本本的,当年阵豹隐翻译的《资本论》等我没有读过,但我所见的伍蠡甫翻译的《西方文论选》我是精读过的,我虽然不懂希腊文、法文,其中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我就看不出任何给中国人看的普及本的感觉,莱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的《汉堡剧评》、《拉奥孔》等绝对没有什么中国味道。现在我的日常使用的贡布里希(sir E.H.Gombrich)的《艺术的故事》、丹纳(Hippolyte Adolphe Taine)的《艺术哲学》、苏珊-朗格(Susanne K.Langer)的《艺术与视知觉》等,包括提供给中国党政于部看的马克思《资本论》,都应是原版,而不是改写的为中国人看的普及版。没有说你要为中国人写什么,但是我们一看就知道它是怎么回事。如果要为中国人写一本普及性的书法理论书,肯定只有给儿童写的普及版。西方的小说、戏剧都是原版翻译的,怎么有专门为中国做的剧本?我看过的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雨果(Victor Hugo)、塞万提斯(Miguel de Cervantes Saavedra)、罗曼-罗兰(Romain Rolland)、茨威格(Stefan Zweig)、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等大量西方名著,有哪一本是专为中国人改写过的译本?比如《资本论》我一看也不懂,黑格尔(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的哲学,康德(Immanuel Kant)的哲学,我一下也看不懂的,要慢慢进去,要在本国的专家辅导下才能进入。任何民族的理论包括文艺理论,都不能直接为非本民族普通民众所马上接受,它必须首先为对方民族的专家所接受后才能向普通民众传播。也就是说,你要首先影响那个国家的思想家、理论家,你才能影响普通大众。苏珊朗格的符号美学著作普通老百姓能懂吗,也读不懂的,读的云里雾里。看康定斯基的抽象艺术理论一般老百姓也看不懂,但是你不能说康定斯基必须写中国普通老百姓才能懂的书,这个书才有人买,不可能。必定是通过我们国家的美术理论家读他的书,读懂了,来给学生们讲。我刚写的《张旭怀素》,写的《徐渭书法评传》,讨论的是张旭、怀素、徐渭的书法风格特证及其形成过程,这种艺术审美问题,西方理论家不是写不出来的,而是需要其长期深入书法的艺术实线,才能辨识其风格特质及其发展过程,如果仅仅是阅读和接受,应该是没有多大障碍的。刚才吴老师说,估计是出版社没有读到全本,或者没有仔细阅读的原因,这跟我的看法应该是一致的。
我想,如果吴老师细读了这本书,再编辑了这本书,一定会写出一编文章来:英国人怎么读这本书?这样就为西方读者做了一个很好的导读工作,同时也给西方汉学界提出一个讨议的题目:这本《书法艺术概论》能不能让我理解书法?我能接受它的什么和否定它的什么?应该怎样更好地建立书法艺术的基础理论?这样,我们英译本的翻译、编辑、出版工作的任务就完成了。
借此机告,我衷心感谢所有参与这样工作的同仁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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