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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14 14:4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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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成新著:
《书法艺术概论》下篇
书法审美历程(十章)
第九章 清乾、嘉朝至民初时期:碑派书风与康有为
六、清代的碑学理论与《广艺舟双楫》
1、阮元《北碑南帖论》:乾、嘉金石学
阮元(1764-1849) 是金石学家,有《山左金石志》、《两浙金石志》等著作。他对书法颇有兴趣,他首先从评价书法史的角度发表《南北书派论》一文,以地域性来阐述书法风格分类。这一点,应该与董其昌的《画旨》从禅宗理论而来的画分南北宗论有关。继而又有《北碑南帖论》一文。阮元引用大量碑版资料和正史记述,提出南北朝以来书法一直存在南、北两派的看法。他认为南北两派俱发源于钟繇、卫瓘。这种溯源,符合书法成为自觉的文人艺术的发生学原理。继而以王羲之为南宗,以索靖及崔、卢等北朝大族传习为北宗。他说:“南派乃江左风流,疏放妍妙,长于启牍。”“北派则是中原古法,拘谨拙陋,长于碑榜。”他认为,由于唐太宗独善王羲之书,故北派式微,其实欧、褚、颜、李邕等均属北派。加之《淳化阁帖》流行,才使北派碑版之书无人临习。他提出要重振北派书风,并说这是他撰写“二论”的目的。曰:
所望颖敏之士,振拔流俗,究心北派,守欧、褚之旧规,寻魏、齐之坠业,庶几汉、魏古法不为俗书所掩,不亦袆欤?[22]
阮元出仕乾、嘉、道三朝,享年八十六岁,历官半天下,又乗其金石学风糜学界,其二论在朝野产生极大影响,遂成清朝碑学的滥觞,在书法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
前此,顾炎武有《金石文字记》,朱彝尊有《曝书亭金石文字跋尾》,黄宗羲有《金石要例》,为清代金石学先声。在乾隆时期,由戴震、章学诚等校定重刊了《说文解字》,后又由段玉裁进一步撰成《说文解字注》,倡导了文字学。其后,学界领袖钱大昕撰《潜研堂金石文字目录》,毕沅编纂《关中金石记》和《中州金石记》,翁方纲编著了《粤东金石略》,均开了启了一代新风。嘉庆时,孙星衍、邢澍著《寰宇访碑录》,王昶撰《金石萃编》。在搜访金石碑版的书法家中,除了翁方纲外,最活跃的还有在山东访碑于武梁祠的黄易,后又有《嵩洛访碑日记》等。这些碑学著作和阮元的二论,从学术上直接导引和助长了邓石如、伊秉绶等为首的乾、嘉碑学书风兴起。
2、包世臣:《艺舟双楫》与碑学完善
包世臣(1775-1855)基于邓石如的创作实践和他对北碑的大量考察,著《艺舟双楫》一书,继阮元的二论,详细论证了北朝书法的渊源来历,列举了一系列北碑名品,从中归纳出北朝碑刘书法的技法规律和风格特点。包世臣论书首重执笔,他所提出的“五指齐力”、“笔毫平铺”、“用逆用曲”、“中实气满”的创作技法论,突破了帖学的既有陈说。他说:
北朝人书,落笔峻而结体庄和,行墨涩而取势排宕。万毫齐力故能峻;五指齐力故能涩。[23]
这从形式技法特征为碑派书法确定了创作与审美的规定性。包世臣的《艺术双楫》前问卷论文,后二卷论书,故以“文”和“书”为“双楫”。论书中包括《述书》三章讲技法,《历下笔谈》乃品书论,其后散论有《国朝书品》以“神、妙、能、逸、佳”五品罗列品评清朝道光前书家,《答熙载九问》、《答三子问》、《自跋草书答十二问》、《与吴熙载书》、《记两笔工语》、《记两捧师语》讨论涉及书法创作、审美、以及工具等诸形式美学问题,从而成为较为完整的碑学理论。熊秉明认为:包世臣论书重形质,把技巧放在创作意用、作者人品之上,故有唯技巧论倾向。[24]
这一时期从事碑学理论研究和金石碑刻鉴藏的还有张廷济、梁章钜、吴荣光、钱泳、姚配中等,他们的活动与著述对于充实、完善碑学理论起到重要作用。张廷济有《金石文字》、《清仪阁所藏古器物文》等金石考据之书。梁章钜有《退庵随笔-学字》也是张扬碑学之论。吴荣光有《筠清馆金文》、《筠请馆金石文字目》等,促进了金石收藏活动。钱泳有《履园丛话-书学》,与阮元的主张如出一辙。姚配中撰《书学拾遗》、《立书法说》等文,阐发包世臣的碑学理论,其中“绞转、翻转”之说,成为碑派书法技法论的重要范畴。
3、刘熙载:《艺概》的书法审美论
刘熙载(1813-1881)生活于碑学盛行之际,他是近古时代最为重要的书法美学家。他于同治十二年(1873)撰成《艺概》六卷,分《文概》、《诗概》、《赋概》、《词曲概》、《书概》、《经义概》。各“概”中又包括:探溯历史源流、分析各家作品,阐述艺术表现形式和写作的特点内容,其中《书概》尤为精彩。刘熙载曾问学于包世臣,《书概》持论虽基于碑学思想,并不偏执一隅,更具有美学理论价值。将其书论检点归纳如下:
一、书如其人论:艺术作品是人的本质的外化。他说:“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 “诗品出于人品”、“论词莫先于品”、“赋尚才不知尚品”。论书和他论诗、论词、论赋皆重人品是一致的:
二、南北书派论:书法风格的分野。“北书以骨胜,南书以韵胜。”“书要有金石气,有书卷气,有天风海涛、高山深林之气。”用“金石气”和“书卷气”两个审美范畴,非常生动、准确地界定了碑、帖书法风格的分野。
三、草书意法论:界定、分析“意”与“法”分属内容与形式的两个审美范畴在不同书体创作中的辩证关系,并强调“笔意”在草书创作中的重要性。“他书法多于意,草书意多于法。故不善言草者,意法相害;善言草者,意法相成。”“草书之笔画,要无一可移入他书,而他书之笔意,草书却要无所不悟。”
四、丑书论:书法艺术个性化原则。 “怪石以丒为美,丒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一‘丒’字中丘壑末易尽言。”“学书者有二观:曰观物,曰观我。观物以类情,观我以通德。” 刘熙载还作过一首书诀:“古人之书不学可,但要书中有个我;我之本色若不高,脱尽凡胎方正果。不惟书也。”美是宇宙本质反映于我们知觉的诸多关系,包括丑。让“物”与“我”相结合,反映个性化特质中的“丑”,即是美。熊秉明认为:“‘丒到极处’就是罗丹所说的个性达到最充分的表现。”[25]丑书论扩大了书法审美视野,为碑派书法创作追求与晋唐书法不同的审美模式做了很好辩护。
4、康有为:《广艺舟双楫》的碑学总论
康有为以“广”字秉承包世臣《艺舟双楫》所奠基的碑学理论,从而扩大、丰富并系统化。《广艺舟双楫》是清代碑学理论的总结和高峰。康有为是受廖平影响的今文经学思想家,他强调“变者,天也”,以“六经注我”的学术态度,以书法的微言大义来表达求新求变的思想。在这一点上,与他同一时期的《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的社会政治学术思想是一脉相承的。《广艺舟双楫》全书六卷二十章。卷一,碑学原理与范本选择;卷二、卷三,书体源流与审美变迁;卷四,魏碑鉴赏;卷五、卷六,技法与创作经验。它的书法审美思想要点:
一、帖学、碑学说:这是清代书法史上第一次以“学”界定学术
研究系统的分野。《尊碑》云:“晋人之书流传曰帖,其真迹至明犹有存者,故宋、元、明之为帖学宜也”;“碑学之兴,乗帖学之坏,亦因金石之大盛也”。从此便有“碑学”、“帖学”之说行于学界。
二、独尊魏碑:对书法史的美学价值选择。他基于“本汉、传卫、
宝南、备魏、取隋、卑唐”的书法发展观,提出“北魏莫盛于魏,莫备于魏”而独尊魏碑的审美选择。这是对乾、嘉以来金石学泛求周、秦、汉、魏的书体无序状态进行规整,他在《卑唐》中形容唐人“专讲结构,几若算子,截鹤续凫,整齐过甚。欧、虞、褚、薛,笔法虽未尽亡,然浇淳散朴,古意已漓,而颜、柳迭奏,澌灭尽矣!”然后用 “魏碑十美”的楷书审美规范,否定唐楷经典审美规范。
三、方笔、圆笔说:以点画特征而分体的技法论。康有为不同
意阮元的“北碑南帖论”。他说:“故书可分派,南北不能分派,阮文达之为是论,盖见南碑犹少,未能究其源流,故妄以碑帖为界,强分南北。”[26]怎么分派呢?他以魏碑为例,分出“方笔”、“圆笔”之异,而以“体”为派。《余论》曰:
“《龙门造像》自为一体,意象相近,皆雄峻伟茂,极意发宕,方笔之极轨也,中惟《法生》用圆笔耳。”[27] “魏碑大种有三:一曰《龙门造像》,一曰《云峰石刻》,一曰冈山、尖山、铁山摩崖,皆数十种同一体也。《龙门》为方笔之极轨,《云峰》为圆笔之极轨,二种争盟,可谓盛极。《四山摩崖》通隶楷,备方圆,高浑简穆,为擘窠之极轨也。” [28]用侧锋“方笔”、中锋“圆笔”、中侧并用“备方圆”三种点画形态作区分,确实抓住了用笔技法的核心。在《尊碑》中并以“笔法舒长刻入,雄奇角出”来概括方笔的形态特征。这较之包世臣《艺舟双楫》的笔法论更为精准切实。
四、工夫为上:重形质的创作论。《碑品》在列举魏碑神、妙、高、精、逸、能诸品之前,确定了创作选择。云:“夫书道有天然,有工夫,二者兼美,斯为冠冕。自余偏至,亦足称贤。必如张怀瓘,先其天性,后其习学,是使人惰学也,何劝之为?必轩举之工夫为上,雄森和美,各自擅长。古人论书,皆尚险劲,二者比较,健者居先。古尚质厚,今重文华,文质彬燐,乃为粹美,孔从先进,今取古质。” [29]他批评了唐人张怀瓘的“神采为上”论,将“健”和“古质”即“形质”确定为创作追求的取向,並认为只有通过“工夫”去获取“形质”。这既是创作方法论,也是碑派书法“尚质”的审美原则。这也是他在《体变》中比喻董其昌 “俊骨逸韵”“局促如辕下驹,蹇怯如三日新妇”,极力贬斥帖学重神采、轻形质的原因。
在晚清的金石碑刻的鉴藏和研究中颇建树的人物还有叶昌炽、吴云、陈介祺、严可均、陆增祥、潘祖荫、吴大澂、缪荃孙、王懿荣、孙诒让、刘鹗、端方、方若等。这些研究都为碑学理论提供了深广的资料学基础。
〖侯勇品读〗
阮元《北碑南帖论》提出要重振北派书风,并说这是他撰写“二论”的目的,“所望颖敏之士,振拔流俗,究心北派,守欧、褚之旧规,寻魏、齐之坠业,庶几汉、魏古法不为俗书所掩,不亦袆欤”
包世臣《艺舟双楫》万毫齐力故能峻;五指齐力故能涩。
刘熙载《艺概》物我结合,人品书品论,书卷气、金石气。
康有为《广艺舟双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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