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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成:关于书法网站现实意义的思考
(在纪念中国书法在线成立十周年网友座谈会上的发言)
2013.4.27
听了各位的发言,深感大家的思考是比较成熟的,我接着谈谈我的感想。
1,历史的备忘录:网站的批判性价值观
我为什么办网站呢?2002年秋天下台了,我《中国书法》主编被撤职了,我做什么呢?我不能在这儿干书法,就退到网络上干书法,“中国书法在线”是03年春天创办的。开始是颐轩和齐玉新找我谈书法网站,后来闻正两次来找我说服我办网站,我觉得这就是一个书法的拐点,让我的书法工作不期然转移到现在这样一个形态。十年过去了,试想如果我现在仍然在当《中国书法》杂志总编,我根本就没法当下去,我只能是现在这个状态才能工作。那天我翻新到的《中国书法》杂志,有曹宝麟先生专题的那一期杂志,前面是一个“大家”,曹宝麟是“名家”,我一看这个玩意根本是价值观颠倒了,曹宝麟才是大家嘛!
曹宝麟:我看我在邵秉仁后面。
刘正成:我想到什么呢?这个杂志它就是个价值观的选择,你发什么、不发什么,就体现了一种艺术价值观。书记盯着你,要么听他的,要么自行其事。反过来,现在我就很自由,书法我说谁好就谁好,我说谁不行就谁不行,我觉得这样很好,很自由。现在再叫我过去做《中国书法》杂志主编,我绝对做不了。现在他们首先就是个权力和商业利益选择了。
站在艺术史立场看,你必须要在这个时候走过去,它记录下你怎么走,这就真实了,回头看百年历史都是这样的。鲁迅先生的《呐喊》、《彷徨》当时都是摆在上海弄堂杂货摊上卖的,但是现在成了中国文学的主流了。
“书法在线”没有组织大的活动,但是我还是在做书法的事,网络能反映我做的事不是挺好吗?我力所能及的组织《中国书法全集》的编撰出版活动,同时还能反映我们各个分卷主编的学术成果。像今天这个活动一样,两位中国最重要的学者做讲座,一个是在历史学界(李学勤,编者著),一个是在书法界(曹宝麟,编者注),他们就是站在我们当代的学术前沿。我觉得网站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反映你这个时代的历史价值观。我当《中国书法》主编的时候有条件,就这样选择介绍书法人物,现在我要还在当主编的话,就没有这个权利了,因为环境条件巳经变了。我曾经和王镛先生讨论《中国书法全集》是否要编“当代卷”时,我们的共识是不好编、不必编,因活着的人的选择有许多社会因素的干扰,以后我们到了七八十岁以后,这个条件合适,再“补编”,能够去编的时候,能够说话的时候你再去说。
也许网络不太引人注意,我们发表对当代书法的一种批判意识可以立此存照。书法文化是没有那种强烈的社会政治性的,但是文化的批判意义必须保持。因为他有这种自由的条件,你要批评了,他也不觉得是很大的事。但并不等于批一个什么人、批评什么学术观点,是无意义的。例如对书协办展等活功的反腐败,这件事情显得很热闹,但是批判这个事是有意义的,是对当代书法重商主义的一种积极的文化批判活动。我自己觉得在当下心态下能够做这个事,能够反应它的文化批判价值,也是有积极意义的。
司马迁的一部《史记》,它为什么要写《陈涉世家》,陈胜是一个造反的农民,为什么为他立了传?这事如果司马迁去请示是汉武帝,汉武帝能批准吗?帝王才能称世家,是那个时代的主流价值观。为屈原写《屈原贾生列传》,为敢于抗逆楚王的屈原立传,他要拿去找皇帝审稿肯定通不过。还有《货殖列传》、《游侠列传》,这些到今天真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文脉。当时还没人看他,他写的时候没人看。当时文化阶段发展到那个程度,并不以他是否占到当时社会主流的位置上。就像今天李学勤先生讲的伏生传经的故事,如果没有伏生,《尚书》的二十几卷传不下来,它就在这种边沿的形态上发展的。所以,我们需要一种超越的意识,我们立志于延续中国文化的文脉这个高点上,通过相对自由的网络去发展,就是在做一件有益的事。
其实中国文化的文脉就是它的批判价值观。为什么司马迁在中国文化史中这么重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是因为他有独立的一种学术批判价值观。他对历史的评价,他是汉朝人,他对刘邦的评价就很低,对项羽的评价反而很高。他从人性的角度去看他,他写的项羽乌江自刎,项羽死的时候,多威风、多英雄,轰隆烈烈。但是写刘邦,老觉得他是一个地痞流氓的味道。你看司马迁的文化批判精神,是真正的中国文化的文脉。
2,学术前沿在线:高端与跨学科活动对艺术商业化的纠正
第二个我想讲的,如何达到学术前沿。因为我原来主编《中国书法》杂志,是学术刊物,它是书法家协会的学术旗炽,如果我不到学术前沿,所发表的文章没有学术前沿性,就不能给学界和艺术界提供一些可看的点,你本身也就失去了学术的高度。就拿今天李学勤先生的讲演来说,你看李学勤的工作多重要,发现了《尚书》战国抄本,他所整理研究的清华简不仅证明了伏生口传《尚书》的部份,还有未传的部份,这是几百年、上千年一遇的学术发现,他快八十岁的人了,天天在做这个中国文献学、文字学、历史学、简牍学的前沿工作,清华简每年出一本,这个事情很辛苦,但却是历史性的工作。他完全是一个书生,家里边也很普普通通的,但是他的工作就是我们国家的文脉所在。可惜,绝大多数国家行政、文化部门并不了解他的工作性质,他还没到七十岁,全国政协委员就不让他做了,他作为中国最重要的历史学家在政治场合失去了话语权,而其他许多委员、常委,不学无术,毫无贡献,却占着这些位置直到老死!但是,他仍然站在中国学术的前沿,别人无可代替。
再说曹宝麟先生的北宋书法史研究,除了他来做,别人做不了,也没人想去做,因为的这些工作在今天的书法界已无人关注,你做好了在书协里也捞不到理事、主席的名位,更没有利可言了!但是要知道,他做这个事,一百年以后也不会有人来做,他超越不了你。他下笨功夫,十年编一本书,现在大学里出现了一大批“学术机器”,批量制造学术,在这批“学术机器”那里,这十年已经生产好多套书了,可惜却是外表光鲜的学术垃圾。
今天(英国)付淑群基金会虽然发了微薄的五千英镑的奖金,但是,它的学术评委会是达到国际水平的,这个奖励是得到国际书法艺术学界公认的。所以那几个评委的名字很重要,苏立文、傅申、朱关田……它是一个个学术的标志。现在书协里多少学术和艺术评审委员会,那个主任就是外行,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他评了你有什么学术意义?我觉得虽然授予曹宝麟先生的这个“书法学术成就奖”奖金微薄,不到五万块人民币,但是意义非凡。
有一次中国艺术研究院的朋友告诉我说:我们到欧洲去走了一圈,找不到一个懂书法的。我说:你到德国去了,你见过海德堡大学的雷德侯教授吗?他说:没有。我说你不见雷德侯教授,你怎么知道德国研究中国书法史的前沿呢?你要到法国见什么人,到英国见什么人,你都心中无数,等于瞎子摸象!你找不到国际书法学术的前沿在哪里。你到法国不去巴黎大学远东学院见魏德迈教授,你到英国不去牛津大学见苏立文教授,你不过去度了一次旅游假日而已。你找不到这些学术前沿点,你顶着多么拉风的机构牌子都没有用,都不过是假牛布衣而已!
你们也许经常从“中国书法在线”上看到我的许多创作活动报导,但请你不要认为这全是为了广告宣传。古代许多聪明的名家,是不愿公开自己的艺术创作的,我让你看作品,而不让你看它的创作过程。我为什么放大我的创作过程呢?实际上我很矛盾,一度很不想把自己的创造“秘密”公诸于众。例如这次“陇上鸿泥”书法展,我多次去甘肃各地采风、创作的过程,我是想向大家报告,我的创作,我的书法作品,不是在书斋里面抄唐诗宋词经史子集,艺术怎么跟生活、自然、历史连在一块儿,怎么去获得艺术创作的题材、灵感和激情。其实我应该默默地做,不要让大家知道,然后一鸣惊人。但是,我觉得在现在这个书法的技术主义趋势下的泛文化时代,我们这些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中老书法家,应该身体力行为年轻的同仁们提供一些参照,让大家来思考,什么样的书法作品才是代表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载体,而不仅仅去想办法忽悠卖个多少钱一尺的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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