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传海的书法主流（选自《书法》杂志1011年第10期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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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主流

胡传海

自“文革”结束后，中国书法的发展轨迹就有了自己的独特个性。最早的书法发展主流是以群众书法大赛为起源的，具有很强的草根性特点。不仅主办者不具备很高的文化层次，就是展览本身也带有很强的群众运动的痕迹。尽管这样，这种草根性的大赛毕竟迎合了“文革”结束后百废待兴的时势特点，大家渴望有一种精神需求能够得到满足，于是，通过书法的渠道散发了出来。所以，书法人多势众的这种特点在很长时间内得到了延续，它要比任何一种艺术更具有群众性的基础；但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书法的艺术层次在某种程度上也很难得到提高，毕竟，它的准入门槛太低了。

中国书法家协会成立后，书法发展的草根性的特点得到了纠正，不少有地位有学问的文人、学者、官员进入到了书法家协会的高层领导岗位上。原先从事草根运动的书法家的作用开始弱化。书法大赛也开始以国展和中青展的形式出现。由于有了健全的各地书法家协会这样的组织，所以，动员广大的地方会员来参加展览和大赛是必须的，其参与的积极性也一届更比一届高涨。加上媒体的配合宣传以及获奖后作者所能改变自身命运的现实状况，所以，展览和大赛日渐具有了它泡沫化的特点，开始了它登峰造极的历程。在这个过程中，造星的影响力不可小视。几届展赛的状元会获得何等的荣誉？这种书写风格甚至会左右书坛。比如，因为当时于明诠曾连续三次获奖，因此他的书写风格也受到高度关注。但是，随着某些权势人物的离场，这种书写风格却马上被边缘化，并受到了批评。从这里我们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在某种历史时刻，权威人物的所好会影响书法的发展。经过一个阶段的选择，书法精英层已逐渐形成，它来自于几个方面人选的组合，有学术和艺术的，也有组织和参展的，这种人才架构，体现了新时期社团组织新的特点，即在高度行政化的前提下选择人才，而不是像民团时期是由市场来决定人才的取舍。不同的历史时期表现的方式是各不相同。于是，握有权力资源的行政人才开始占据艺术的制高点。在书法发展的这三十年中，由于某个个人的作用，会使书法主流发生变化，这也是这个时期的一个不容忽视的特点。同时，一旦书法草根性的特点被放大，就会出现以下种种情况：办一个展览需要几千万，展览厅的门槛被挤破，无数来稿无法退回。这些状况，我们在国展、兰亭大展和大赛中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我们可以这么说，早期的草根性的书法爱好已经化为无数从事书法创作者的集体无意识——冲击国展、拿下兰亭，是无数书法爱好者的梦想。正是因为无数个人都挤在一条华山道上，所以，那种亢奋性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几万件的来稿、上千万的预算、上千张的展品、上千人的参观、几大本的作品集、盛大的演出，均给人以“躬逢盛世”的感觉，恍如一场皇家大宴。这种状况让参观者目不暇接，真的就像农民的集市，热闹有了，气氛有了，但以前只要一个介绍、一次获奖就可风靡全国的情景现在已不复存在。你现在如果只有一次获奖，人们还真的记不住你，但又有几个人能老在大展上获奖？也就是说，本来是造星最有效的工具——国展和兰亭奖，现在可能恰恰是使不少人才难以脱颖而出的地方。一方面获奖的名额有限；另一方面，大呼隆的展览也很难让人看了有深刻的印象；再一方面，就是宣传也很难跟上，没有长久、有效的宣传力度，要想靠一次获奖就能脱颖而出还是很困难的。中国书法界这三十年来始终以展览出人才的方式受到了挑战和质疑，也不再有效。由书法家协会集权式的展览开始向民间自组式的小型展览位移，已经是必然趋势，这也就是说，书法的主流形态在开始发生变化。从当今的书法发展的趋势来看，越来越呈现多元化的发展态势。民间举办的较专题性的展览、研讨、雅集、笔会等活动在今后一段时间里将开始占据比较重要的地位，对此，我称之为主流状态的位移。也就是把小众性质的精英进一步地加以提高和凸显，使之成为新时代的新星。其实，艺术的发展过程和制造业的进程几乎是一样的。制造业的最突飞猛进的时刻就是一般制造和简单制造的阶段，这个阶段表现为量的堆积；这就和书法展览一样，大量的人群涌入，快速地制造出更多更好的产品。但事实是，在这种情境下很难有精密度的提升。尽管张海主席提出了“出精品，出大家”的发展战略，同时，还搞了从一千家到五百家，估计还要到一百家、到几家的选拔过程，但是这样的选拔方式也有其自身的弱点，就是，一个书法家就是以一件作品决定其在书法界中的地位。但是，你再试想，面对这么多的书法家，中国书协也只有用这个方式来进行选拔。这样，我们开始看到了书法发展主流所存在的缺陷和不足。那就是在走向精密制造、出经典大家的方面还是有自己的局限性。协会依靠自身的资源和有利地位使中国书法的发展在三十年里获得了很大的提升。但是，目前确实也受到了瓶颈的制约。后来的书法展览的名称越来越奇怪，尤以“进京展”为甚。仿佛是诸侯进京，面见皇上，大家纷起效尤，至今不绝，成为当今书坛一大怪事。此举让人仿佛回到封建时代，真不可理喻。

如果说，多元化书法的发展是今后书法的发展方向，我认为是绝对正确的。中国书法的发展开始出现支流，是“流行书风”的出现，尽管这仅仅是个关于流派的展览，但是，其影响之大、范围之广、参与人数之多都是空前的。我相信这个展览会在中国当代书法史上具有自己的地位。展览共举办了三届，也出版了作品集，开了研讨会，聚集了一大批精英级的书法家。尽管由于过分强调展览的个性或者说过分地强调了某种身份，于是，就有了某种限定，但我以为，这个展览本身最大的意义就是在国家大展的体制下撕开了一个口子，使民间性的大展也可以成为主流。这种状况在今后的岁月中将会越来越明显地得到印证。可惜的是，其中只有极少数艺术家开始职业化，摆脱借助于体制的力量而去获得成功的方式，不少人又涂好金后，回到体制中谋得了一个“书法官”。倒是再后来出现的小展览，开始显现了一些新的端倪，那就是由国展主流开始滑向小规模的精品展览、雅集乃至研讨活动等。这样更能受到社会的关注。比如，“五体十家”展览就是一个水平很高的展览，参展的书法家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也是有一定成果的，在书体上和表现形式上取得了一定的突破。这一展览受到了书法界的关注，只可惜举办了一届。下面再以《书法》杂志举办的展览为例，来说明当今民间性展览的规模和影响。《书法》杂志的“百强榜”共举办了三届，一届比一届影响大，无论从规模还是从影响等各方面看都达到了一定的层次，被林岫先生称之为“南方的大展”，出了不少优秀的人才，也出了作品集等，有了一定的文化的积累。还有就是《书法》杂志举办的“行草十家展”，被冠之以“兄弟连”的名称，连续四年在全国各大城市展览。每年选取不同的主题和展览形式，每年的展览效果都让人感觉到了一种震撼，现在可谓天下无人不知“兄弟连”。这就给了我们一个启发，就是新时期的造星方式已发生了很大的位移，“兄弟连”这种方式（指小规模、连续有效的展览）要比大型的展览或者比赛更为有效。而其中成功的关键就是资金的准备。在当代社会，书法的发展已经和资金发生了密切的关系。国家大展要几千万，民间展览也是需要一定的资金实力的。《书法》杂志的另一个有影响的展览是“男女二十家”，这个展览以男女书家来吸引眼球，造成了当代书法史上最高的书法点击率。“兄弟连”和“男女二十家”这两个展览的操作方式是以一种社会文化形态的方式来操作的，它的优点就是容易为大众所理解和接受，不足处就是相对来说学术性欠缺。针对这一不足，《书法》杂志最近开始提名“中国十大青年书法家”，希望能以一种更为学术的、更深入的方式来展开学术探索。当然，除此而外，《书法》还在进行“风云榜”的活动，还有诸如“五子雅集”等活动，甚至在筹措《书法》杂志论坛，第一届的论题准备是“对当今三十个创作个案的学术研究”。此类的小范围的活动，就是要将中国书法发展的形态多样化。而且，我认为，这也是中国书法今后发展的主流，那就是小型化、多样化、学术化、经典化、连续化。

书法潮流在左右着我们。当然，同时，我们也在左右着书法潮流。就像展览开始逐渐民间化，我想名家的问世也开始民间化了。这个过程就像国企开始改革一样，大力发展民营企业是国家发展的方向。同样，大力发展民间的书法活动也是今后的主题和方向。任何体制和方式只要有利于培养人才、造就人才就是有效的和好的体制和方式，新时期的书法应该更像美术形态的方向，那就是职业化和个体化。

——选自《书法》杂志1011年第10期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