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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素法师
杨晓琳
一生书尽草中书
天下几人不识如
醉醒真真非我有
千裁碧玉万千初
一张柔和的宣纸,一片飘动的白云,在白云上舞动的是松的魂灵,还有那千年历史的墨韵回声。
那个长衣宽袖的僧人怀素,玉树临风般的站在那儿,我看见那幅怀素《自叙帖》映入我的眼敛,一千多年了,我仍能闻着那墨香味。那股清冽而温润的气息伸手可触。
我认识的怀素是这样的。他颇具文人气,既内敛,又矜持,骨气硬朗,落落大方的一位僧人,是虔诚的佛弟子。他身材修长,举止循规蹈距,衣服穿戴干干净净,仪表超凡脱俗,一眼就能感觉到的那种气质,很儒雅。我们现在对僧人艺术家有一个误识,要么认为是不务正业,要么认为僧人潜心艺术,路走偏了,僧人的天职应该是修行,普渡众生。从某种意义上说,艺术与宗教有共同之处,都在探究生命存在与价值,追问人生的终极意义。怀素作为僧侣艺术家,也不例外。我们发现僧人艺术同样可以达到超凡脱俗,无欲无求的境界。我们可以从怀素传世的作品中,可以领略到那份精致,细腻,儒雅,豪放之中的那股侠气。每到夜阑人静,细读怀素的作品时,心情总是很惬意,滋润之间若春风化雨般润物细无声,那些字迹线条轻松圆润,浓淡干湿恰到好处,正如“铁马秋风塞上,杏花春雨江南”。有人说怀素书犹如剑客,真乃绝妙,草中之进退回旋颇有神似。翻阅怀素之作传世很多,然反复研读,最喜《自叙帖》,除却书法之处,仍有玄机。
怀素《自叙帖》,所叙述的是一个僧人所经历的书法学习创作过程,以及当代众多大家对其书法作品的点评,取得成就众目所嘱,书写的是一个个人的自传。作为一个僧人为何要写这样一个自传?当代以及后代对其书法作品的肯定与认识,大概很多人都沉浸在这篇文章表面,只注重书法本身,没有人深层次研究其实质性的内容,我认为此文另有深意,其表达的真正含义。我们从开篇第一句话来寻找端倪。
"怀素家长沙,幼而事佛,经禅之暇,颇好笔翰。"我认为这一句话很重要,言简意骇。对自己“自幼事佛”有一种自信与自豪感,自己的主要精力是研学佛经和参禅,主要工作之余,有闲暇的精力才去研习书法。为什么要把自己终极追求的佛法一笔带过,去长篇累牍的喧染“之暇”的那不重要业余爱好来?我想他是用书法印证佛学,不是玩物伤志。怀素生话的年代是佛教传入中国之后,既禅宗兴盛时期。我以为《自叙帖》实际上是一个参禅者的心得,用自己的参禅来印证学问德业,必须在可操持,行履之际,笃实履践,尤其学禅宗,更是如此。所以说《自叙帖》结未处,是其叔父钱起一首禅意很浓的诗:远锡无前侣,孤云寄太虚。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真如就禅定修持为其求证的圆满佛果,即涅槃,性空,般若智慧。文章前后呼应,禅机顿出。
唐中晚期,禅宗流传出现法久弊生,渐渐紊乱,很多执著身心现前的境界,当作是禅机,落于案臼,以"参话头",“起疑情",“透三关”,为禅宗的不二法门,遂使禅宗在修为的流弊上,走向静默(沉思静默)止静的境界,成为唯一的方法,怀素是担心禅宗的发展走向,怀素又以禅宗流传的方式,写出一篇《自叙帖》,书法得道的不易,所以要“遂擔笈杖锡,西游上国”,遍访名家。得到笔法真谛不易,其用功更甚,买不起纸张,便在木板和园盘上涂上白漆书写,将木板园盘写穿,并种植了一万多株芭蕉树,用芭蕉叶练习,勤奋之极可想而知。据说怀素写坏的毛笔堆积如山,名为“笔冢”。用此意说明,佛法要穷研“教,理,行,果”,以求“信,解,行,证”而达到"闻,思,修,慧。"用一个大家都熟悉的公案,神秀偈语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试,莫使惹尘埃。依此偈修行,还是可以日日精进,以证罗汉果,免坠恶道。五祖亦给予肯定,达摩大师传授的心法是,修持的方法要摒弃一切的外缘,做到内心没有喘息波动的程度,歇下此心犹如墙壁一样截止内外出入往来的妄动,那么便可由此入道了。可见禅家悟道,并不仅仅的顿悟那一瞬间的事了,是注重禅定的修证工夫与见道的见地并重的。即便是如“骤雨旋风,声势满堂","到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率意颠逸,千变万化终不离魏晋法度。宋人朱长文《续书断》评价怀素书法说:“如壮士拔剑,神彩动人”,米芾“回旋进退,莫不中节。”都说的是怀素用笔好似干将发硎,力透纸背。儒家中庸曾把中节视为美学的最高范畴,怀素书法的美学特征,正如中节这样的大境界,大格局,天人合一,万法归宗。
一千多年后的今天,我们看到作品中的怀素依然还活着,神形合一,犹如一盏明灯,点燃你心中的明灯,灯灯互照,更加光明。他是一位明心见性,获得般若波罗蜜的禅宗大师,是教外别传的另一个公案。《自叙帖》用即此理,即此事,事理双融,是花开花落,涅槃妙心,天机自在活泼泼的妙用。
丁酉大暑之日杨晓琳记于梅花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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