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成】书法百问（第七问：章法）

书法在线

按：应刘正成书法粉丝团的邀请，刘正成先生于近期开展【书法百问】专题，陆续回答书法粉丝团关于书法的问题。书法在线也将连续推出【刘正成】书法百问，并同步在《中国书法在线-竹溪山房》微信公众平台推出，敬请期待。

书法百问
（连载）

第一问：什么是书法？（用毛笔写字就是书法吗？）

答：书法难以定义的定义：书法是以汉字书写为载体的由中国文化所孕育的一种独特艺术。它通过书写的点画与结构表现人的性格与情趣，其艺术功能具有移情作用。虽然书写文字具有符号意义，但书法并非抽象艺术；虽然书写文字靠视觉感知，但书法又並非视觉艺术。（今天为《中国书法全集-孙过庭张旭怀素》选封面装饰图，见《怀素自叙》中这一个局部有“张颠”、“狂僧”二字，妙绝！且用之。顺便回答了刘正成书法馆孙景学设计的“书法百问”之第一问，这问题真不好几句答出来，就像“证明你妈是你妈”这样难！

侯勇

第二问: 如何欣赏书法（怎样区分书法作品的优劣）

答：这个问题很复杂，我用四十万字写了一本书叫《书法艺术概论》，就是说的这个问题，但仍然觉得没有说清楚。但是，非要我简略地回答的话，我也可以圧缩为八个字：入古出新，沉着痛快！

“入古出新”怎么讲？凡看一幅字，从风格特征分析，先看它有没有古人经典作品的影子，就像你读诗，看它有没有一点典故和经典诗歌的韵味，不像一杯白开水。另一方面，完全像古人也不行，学欧写欧，学颜写颜，这叫食古不比没出新，也就是说没有个性，没有自家面目。“入古”与“出新”似乎是矛盾的，但这正是一个事物的两面，恰当处理这既矛盾又统一的辩证关系，你的艺术创作就达到最佳状况。否则，只有“入古”沒有“出新”叫没有艺术个性，只有“出新”而不“入古”叫没有传统工力。二者均不可取。

“沉着痛快”怎么讲呢？在欣赏一幅作品的形式技巧时，首先看它是不是技术熟练老道而，所作点画是否从容到位，字形结是否稳定平衡，这样作品的形式特征才是成熟的，其表现出的创作功力才是“沉着”的—胸有成竹。而所谓“痛快”，即作品的用笔结字不拖泥带水，能慢也能快，当快则快，当慢则慢，不是抖抖嗖嗖，游疑迟顿，飘忽畏缩。这种痛快或是迟疑的过程是很容易用视觉追踪它的行笔轨迹感受到的。“沉着”並不等同于迟疑，“痛快”並不等同于飘忽，“沉着痛快”就是以熟练深厚的笔墨功力为支撑的创作心理状态的反应，同时也是欣赏者所获得的一种审美心理的感知。

附带介绍一个经验：作为一个经验不丰富的爱好者你要收藏一件书法作品时，千记不要那种你一眼就看上好的，而要从你看不出好的那些作品中去选择！因为人受审美经验的局限，经验少的人只看得出比自己书写水平稍高一点的那种作品的好来，再高些就看不出来了。所以，艺术水平高的作品往往就在你看不懂的那些作品中！那些你初看觉得怪怪的、有些丑的作品，如王铎、傅山、金冬心等的作品。

侯勇

第三问 （为群友 书法爱好者 傅哥 提出） :对有志于学习书法的人， 应该从何入手，遵循怎样的路子？方为正确之路。

答：学习书法的唯一入手处就是对古代经典作品的临摹。其实这和学习中国画一样，临摹具有绝对重要的意义。甚至西方油画也是走临摹一途，在俄罗斯契斯恰科夫体系的素描教学建立以前，欧洲自古以来就是通过临摹经典学习油画的。书法作品的点画结字是一种高级复杂的艺术符号，这些符号是非自然的，它是历代书法家的结累与创造。临摹首先学习掌握书写这些复杂结构中的点画，然后进而从风格学上把握其临摹对象的风格特征，然后能自由书写这种风格特征的作品出来。这个过程就是学习书法创作中形式技法的第一步，也可称之为入门。常言道：“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就是这个“入门”之意。入门之后，“修行”即指个人风格的塑造，这种风格塑造的过程则是长期的，需要几十年甚至一生的时间，所谓“王羲之书暮年乃妙”就是这个意思。

关于临摹的范本选择，初学者很费踌躇。我让为只要掌握两点即可：一、在历代经典中选择范本，所谓经典就是历代评定的优秀作品，这样不会走弯路见效率；二、在经典中选择你喜爱的作品，所谓喜欢就是与你审美性格取向相近，这样你就有兴趣不觉得枯燥。在范本的选择中，可以就近请教身边的老师，就可以选定。

关于书体的选择，我认为也是遵循上述的原则，秉持多元化的立场，可以从任何一种你喜爱的书体入手。例如，你可以从楷书入手，以便在此基础上学习行书；你也可以从草书入手，按胡小石先生的方法由草入楷；你还可以从隶书入手，这样上可以学篆籀，下可以接楷书。总之，各有门迳各有路途，不用人云亦云刻舟求剑。这样，方是学习艺术的正确道路。

侯勇

第四问：你反复讲笔法在书法中很重要，那么学习书法选择什么样毛笔合适，笔法与毛笔的使用有什么关系？

答：毛笔的选择首先决定于你写多大的字和写什么书体的字。一个最起码的原则是写小字用小笔，写大字用大笔，因为小字点画小而大字点画大。写篆、隶书用软毫，写行、草书用硬毫。因为篆、隶中锋用笔多，软毫便于绞转笔毫写出圆劲的中锋。写行、草侧锋用笔多，硬毫便于铺毫写出爽利的侧锋。由于笔毫所用材料不同，一般硬毫用狼毫（黄鼠狼的毛）、紫毫（兔子毛），但黄鼠狼和兔子的毛都不太长，所以硬毫笔都较小。而羊毛较长，可以做大笔。但用纯羊毫笔毫较软而弹性不足，故在笔心中加硬毫，例如用猪鬃或尼龙丝，这种笔叫兼毫笔，这样大的羊毫笔也就可以用来写大字甚至擘窠大字了。所以写字一定要识笔和用笔，充分发挥硬笔点画细腻而精致的特点和软笔点画深厚而多变的特点。所以，临帖练书也要多备一些大、小不同和软、硬不同的各种笔，以备临摹和创作大、小不同和书体不同的作品。

侯勇

第五问：刘正成书法百问第五问:刘老师您在前面一问中提到毛笔的选择很重要，那么毛笔的使用方法是否就叫笔法呢?

答：简而言之可以这样说，如同把作曲法归结为七个音阶的不同音符排列组合起来的说法一样。赵孟頫说过：“书法以笔法为上，结字亦须用功。盖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就是谈到用笔方法是古代书法发展中的核心技法，是观察书法技巧演变的着眼点。由于书法有一个很特殊的工具——毛笔，所以一切笔法是围绕着这支圆錐体的兽类毛制作的各类毛笔来阐述的。简而言之，笔法的阐述有四个单元：中锋与侧锋，绞转与提按。中锋就是笔的尖锋在笔画的中心，笔捍前倾略为拖行的方法。侧锋就是笔的尖锋在笔画的一侧，笔捍侧压而扫行的方法。绞转就是笔毫用指作水平方向的捻动，调整笔锋使之形成中锋或侧锋。提按就是行笔过程中执笔作垂直方向的上下起伏运动，使笔锋在纸上形成粗细不同的笔触。这就是用物理学的方法来叙述笔法的要素。

如果要细究之，可参阅拙著《书法艺术概论》第二章“用笔与结字：书法艺术成熟的三大历史阶段”（商务版第25页—47页），上面有很多图例来补充我的语言表述。学习书法古来就讲口述心传，教科书难于准确尽言耳。嗟乎！

侯勇

第六问:刘老师您在上一问中阐释了笔法，那么与笔法对应的就是墨法，何为墨法，怎么样才能用墨才得当呢？

答：顾名思义，墨法就是用墨之法。但用墨之法古今有异，这个古今之临界点即在明代中晚期，再具体一点就在董其昌。董其昌以前我称之为古典墨法，古典墨法的代表性人物是苏东坡，其经典的墨法理就是“用墨如童子之睛”，也就是黒而晶亮的浓墨。当时，最好的楮纸是澄心堂纸，最好的墨是李廷珪墨。到了明代中、晚期，出了安徽泾县的青檀皮宣纸，画画可以一笔见浓淡。这种绘画中浓淡墨的方法被董其昌、陈淳等用于书法，于是书法的墨法自然就随之变化。于是，唐代张彦远画论中“墨分五色”的理论就用于书法的墨法了。挂轴书法与泾县宣纸同时兴起于明代中晚期，大幅面的洁白宣纸上，浓淡枯湿的用墨，从视觉上表现了节奏与旋律的变化，它让你进入意境，感会到杏花春雨般的浸润涨墨与白马秋风般发出撕裂响声的飞白枯墨，在对比变化中妙趣无穷。这种借鉴于水墨绘画的墨法，极大地丰富了大幅面书法作品的视觉张力。今世书家重笔法者多，重墨法者少，嗟乎！

侯勇

刘正成答书法百问之第七问:您在前面几问中讲解了笔法、墨法，可否谈一下章法呢？

答：音乐有乐章，小说有章节，这是一种艺术的外形式结构。书法有章法，是书法视觉形式的结构。书法的章法，即在作品平面空间中字与字、行与行的视觉关系。根据作品幅式各有不同的平面空间，其章法也就各有不同。例如条幅、中堂、斗方、手卷、册页、手札、匾额、横幅、对联、折扇、团扇、巨幛、屏条、等等。而每一种作品幅式，都有其不同的视觉形式的结构方法，而不是仅仅关注把一个一个的字写在纸上就行。如果说书法创作仅仅停留在古代的实用性书写的手札、手卷上时，横平竖直的字、行结构以便于阅读为宗旨。但是，明代中晚期挂轴书法出现以后，书法成为纯艺术书写，作品幅面大大扩张，视觉空间的审美方式由文字阅读审美转变为视觉扫描审美，书法作品的章法就变得更为重要了。清代邓石如称：“字划疏处可使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常计白以当黑，奇趣乃出。”这是书法史上第一次最惊天动地的章法理论，这个理论来源于绘画。你想想，谁不理解绘画中留白的重要性？要不理解，他就根本谈不上懂画会欣赏绘画。现在欣赏挂在墙壁上的挂轴书法，某种意义就如同在欣赏一幅绘画。挂轴书法作品中的留白，与绘画中的留白同样重要，平面视觉空间中的留白与点画墨迹共同创造了一个视觉空间的疏密聚散与节奏旋律。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並沒有先去阅读书法作品中的文字符号，而是首先扫描一个黑白空间的视觉关系，感知这个视觉画面从局部到总体所承受到的刺激力。因此，当我们面对展墙上各种幅式的书法作品时，我们通过视觉所接受的第一波冲击力，就是章法所产生的视觉美感。扫描审美后，通过阅读和局部审视后，才会进入更深层次的审美过程。就今天书法家的艺术创作来说，掌握作品章法的创作技法，是首当其冲的。你不能创造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章法，你的作品的细节美都很容易被欣赏者忽略，特别是在大型展览会的展厅里，或者是你参加选秀的作品评审时。请原谅我在这里无法展开各种幅式书法作品的章法技巧，如果你对章法的创作很感兴趣的话，建议查阅我撰写的《书法艺术概论》上编第三章“章法与布白：书法作品空间构筑的发展历程”。它或许会引导你认识并进入章法的审美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