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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文辉序林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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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2 08:42: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养逸斋 于 2013-4-22 08:45 编辑

《咸阳宫》序作者:柯文辉

“刘琨一死无奇士,独对荒鸡泪满衣。”幼年读陆游这两句诗,只觉得放翁报国无门晚景寂寞。将近半个世纪之后,读林鹏兄以毕生知识储备写成的《咸阳宫》恍然有所悟。若将刘琨英名换成以自身灭亡象征百家争鸣时代死去的吕不韦更为恰当。吕不韦在林鹏笔下洗去尘垢,恢复了(其实是创造出)思想家、政治家的本色。我以为这两句诗很符合作者在漫漫长夜中纵情挥洒,俯仰古今于瞬间的意境。
林鹏有深到骨髓的历史癖,酷爱研究英雄辈出思想界万马奔腾的春秋战国史,如醉如痴,老而弥笃。他以赤子之心的爱国热忱告诉我们,如果先秦诸子的民主意识,得到充分的发展,封建长夜不会延续两千多年,中国将是科学文化最为发达的一流强国。听说林鹏兄从前是个小八路,一生坎坷,历尽艰辛,后来发愤读书,三十年如一日,待到花甲之年,忽然写起历史小说来。如此长篇,率尔操觚,洋洋洒洒,居然左右逢源。当我阅读书稿时,我很激动,可以说是思绪万千。吕不韦确实了不起,就把本书题为《吕不韦》,也不为过。吕不韦继承了先秦诸子的各种优点,他有柔的一面,也有刚的一面。他的柔的一面都胜利了,当他发挥刚的一面时,他失败了。而后来,张良继承了吕不韦柔的一面,所以成功了。而林鹏兄只得到他的刚的一面,所以林鹏兄在仕途上只好做个失败者。然而在思想上,尤其在文化素质和艺术造诣上,他必将是个胜利者。他的思想常常闪动着罕见的微光。这些微光看上去就像萤火虫的光亮,同繁星相比,自然渺小多了。这些闪动着微光的东西,容或有不甚恰当或说不甚成熟的地方,但也都不是问题。林兄是个急于要倾诉胸襟的人,他终于倾诉了,尽情地倾诉了。我认为,值得珍视的正是这倾诉本身。
无论张良多么伟大,他没有留下片纸只字,而吕不韦却留下来一部完整的《吕氏春秋》,这正是刚的一面在起作用。伟大的理想主义,伟大的原则精神,伟大的阳刚正气,永远激励着世人。而林鹏正是以《周易·乾卦》“终日乾乾”,“自强不息”的精神艰苦奋斗着,默默耕耘着,对于一切无故飞来的迫害、摧折、白眼和冷落,仿佛根本就没在意,终于获得了几乎“旁若无人”的刚强意志。我认为,他这种不务虚荣的艰苦奋斗精神,颇有一股“老西儿”的韧劲,他在《稿本自序》中写道:进入老年以后,他常常用伍子胥的话激励自己“日暮途远,吾将倒行逆施。”写作《咸阳宫》时,叫做破坏性试验。这种越老越拼命的毅力,特别令我敬佩。林鹏兄也是从战争年代和历次政治运动中走过来的。他同那些经历相仿的老同志相比,得到了大量的知识,结出了巨大的成果,肯定地说不在于天才而在于勤奋。
本书所描写的只是秦王政(即后来的秦始皇)举行冠礼前后不到一年的事情。秦王政举行冠礼以前的这段时间,吕不韦忙于编撰《吕氏春秋》,太后和她的面首嫪毐把持朝政,并且有篡弑的阴谋。王弟长安君成虫乔得知这一阴谋后在屯留前线举行起义,扬言要打回咸阳消灭嫪毐。嫪毐在阴谋败露后发动暴乱,企图一举消灭秦王政、成虫乔和吕不韦。秦国的宗室大臣们一向认为吕不韦游说异人继承王位是杀嫡立庶,而《吕氏春秋》的公布,使他们认清了吕不韦的真面目。他们暗中支持嫪毐反对吕不韦,并且进而发动了驱逐客士的运动。秦王政多病而且多疑,只怀疑成虫乔有篡弑的阴谋,却突然落进了嫪毐的陷阱。秦王政在依靠吕不韦消灭嫪毐之后,为了适应宗室大臣们的需要又下了逐客令。后来逐客令虽已收回,却罢了吕不韦的官,随即又令其自杀。这中间还穿插着蔡泽、朱亥、茅焦、燕太子丹、朱英、樊於期、韩非、李斯、尉缭、赵高等人的活动。他们都是这段历史中的真实人物。他们的活动加剧了这次历史斗争的激烈程度。如此众多的人物,思想性格各不相同,变化开阖,井然有序。其中有轻生死重然诺的侠士,有满腹锦绣口若悬河的策士,有肝胆照人的豪客健夫,有玩弄手腕工于心计的政治家群像。作者试图把历史家稽古钩沉的功夫,小说家传神摄魄的艺术手法与政治家的侃侃长谈熔为一炉,从而创造了一种新的文学样式:史论小说,群而有像的评传小说。书中有许多评论,比较现代,比较深沉,证明历史小说正在向历史哲学靠拢。
艺术样式本无定则。她随着文艺史的发展而不断创新,倒也不必强求一律。只要自然,有可取之处,便应该受到尊重。创新之作,未必一定成功,所以也就不必求全苛责。本书较为独特,虽然不会使人人感到可贵,却是一部难能的拓荒之作。极强的理念(是人物,不是概念!)增强了本书的厚度,同时也相对冲淡了形象的塑造。然而这正是本书的特点。它不是鲁迅所说的充满烦琐考据的“教授小说”,却充满着丰富的历史知识。作者似乎不大注意发挥自己所具有的写人造境的超乎一般的能力,似乎不屑于描写琐碎事物,气度浩瀚而笔底粗率。他老爱打破自己辛辛苦苦铸造起来的历史的与艺术的氛围,突然自己跳出来发一通题外的空论。然而仔细阅读这些“空论”,读者会发现在一把豆子里藏着两颗珍珠。不过,我觉得在一把豆子里发现两颗珍珠,那种喜悦的心情比起在满把珍珠里发现两颗豆子要高出不知多少倍。这使我感到,创新之作极容易受到非难,因为她确实存在着缺点或说弱点。然而仔细想来,作者写此书费尽一生精力,编者校完此书也费数月之劳,读者读来不过费两三天时光,难道读者能发现的缺点,作者和编者在长时间的琢磨之中就不能发现吗?当然不是。发现问题比较容易,解决问题却很难。一本拓荒性的新作,是一种新的思维方式的产物。虽然发现了缺点或说弱点,当局者却无法跳出业已固定的思维定势,只能命定地姑作如是我云。但是我相信,有阅历的读者一定会赏识她。这些人和本书一样,具有常见的缺点和不易遇到的长处,他们完全有条件和本书成为知交。
书中的吕不韦,无疑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和政治家。他太爱秦国了,所以遭到秦国贵族的放逐和杀害。他同时又是一位高度觉醒的哲人。他在死前不久对张良说:“你不要过于钟爱你自己的东西,尤其是你所创造的东西。”这话非常发人深省。然而从吕不韦的悲剧结局来说,有些地方很像屈原。当然这只是相似而己。在才气、地位、见识、文化素养和历史条件上,他们绝不与任何艺术形象雷同。林鹏认为,吕不韦的个人悲剧,不仅是具有先进思想的三晋客士们的悲剧,而且从历史的深远影响来说,也是秦国乃至整个中国的悲剧。这同从前也有人把屈原——楚国——六国——中国的命运打起等号是一样的问题。当然作为浪漫主义创作方法倒也无可厚非。历史的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百姓,出现什么样的政权;什么样的政权,造就什么样的黎民。这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林鹏对吕不韦是自杀、赐死抑或自然死亡做出了新的解释,我为这种新解释而击节。书中有许多新见解,有许多艺术个性较强的构思。当我读到这种地方时,我很兴奋,同时又感到不满足,觉得怒涛从天而降的高潮没有到来,觉得还有潜力,还有发挥的余地。这种遗撼的心情无疑是源于对本书的爱。书中不乏精彩段落,可以说都是神来之笔,读者一读便知。书中的主要人物,如秦王政、吕不韦、嫪毐都写得很好。即使一些次要人物,如李斯、韩非等,也很精到。林鹏的叙述,对原有的文献根据,作了自己的解释,如《李斯的性格》一章,
把李斯的自私心理写透了。文字不多,点到即可。林兄熟习秦文,对李斯的《谏逐客令书》的评价独具慧眼。不过,如果把这些话让书中人说出来就更好了。作家不断发出议论的急风,惊落了自己巧思的蓓蕾。这是由于用笔过疾,沉涩的笔触和细腻的表现显得少了些。这又涉及到另一命题:表现与叙述的矛盾,东方伟大的写意传统与西方写实主义表现的矛盾。读者在读林鹏这种文字时,如果心中想着西方文学大师们的写实主义模式,肯定会感到不满足。超脱一点说,遗憾也是一种艺术效果。
表现与叙述,或说咏叹与宣叙,都是叙事文学必备的元素。成功的叙述与表现,都是高级艺术品。二者本无高下之分,但又确实存在着本质的不同,或说存在着对立。这事情常常使作家为难。中国古代小说,从先秦到汉唐,无一不是以叙述为主。这就形成了中国的史传文学。他们不强调在表现中叙述,而善于在叙述中表现。这就是通常所谓的写意。我想在此着重指出:写意乃是中国艺术的灵魂。尤其中国的绘画,那种空灵而深邃的意境,让白雪和翠荷响起复调二重奏,从根本上打破了时空界限,同时也打破了写实主义的艺术原则。王维的手迹已不可复见,但是我有幸从著名画师宋文治兄家里,借阅过查士标的《荷塘梦雪图卷》。这是真正的抒情杰作,但从西方人的审美观点来看却不是真实。这同西方的写实主义是相违背的。西方的文学大师们善于在表现中叙述,却不善于在叙述中表现,单纯的叙述会使他们的文字变得沉闷而松懈。只有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一书长于此道,百余万言如江河倾泻。她的叙述虽然精妙,但仍是写实的,同中国古代的史传文学相比,仍然有些逊色。丰富多彩的汉语汉字,特别适于在叙述中表现。那种惟妙惟肖刻肌刻骨的艺术效果,相当于中国画中的写意。写意中的笔墨功夫,其表现力不仅是生动而有韵律的,而且是无穷无尽的。西方的艺术家们将来总有一天会认识中国传统美学原则的妙处。那时候他们会恍然大悟,豁然开朗。我不是妄自尊大,但我也不妄自菲薄。近代以来,西学东渐。要知道,近代的中国,已经不具备汉唐时代那样消化外来文化的好肠胃,这是无庸讳言的。从西方传来的新思想新艺术,在中国所起的积极作用有目共睹,无需赘述。但这些洋东西,洋形式有很大的局限性,它使中国固有的传统艺术渐渐萎缩起来。外来写实主义的小说观,妨害我们公正的对待自己的文化遗产。懂古文古画的人日益减少,新的经学家、史传文学家难以出现。这一切都值得探讨,值得深思。
林鹏兄是中国大地上生长的普普通通的儿子。听说他有学历,是自学成材的。他读过不少从外国翻译来的文史专著,以及五四以后的新文学作品,但他用力最勤的却是中国古代的典籍,虽然算不得什么经学家、史学家,却有许多新的见解。关于这一点,读者一读《咸阳宫》便知。在《咸阳宫》的写作过程中,有东西方一切伟大文学传统可供借鉴,使他终于获得了不容置疑的民族个性和东方气派。长期的生活实践,深入的学习研究,以及北方乡土的芬芳,都给他以丰富的养料,使他在艺术创作上绝不比同类小说差。这都是应该肯定的。小说写的是两千多年前秦国的生活场景,且不说再现这些生活场景多么困难,单就读者的要求来说,又是各不相同。能够充分理解作者探索艰辛的读者,想来是不会很多的。优点越多的书,其缺点也最明显,而且难以克服。任何作家都不是万能的。有些书要争论许多年,才能达到相对一致的看法。林鹏是十分渺小的,但却是强有力的。《咸阳宫》的长处与探求精神,证明了中国古典的伟大艺术传统并未消亡,它的强大的生命力依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这正是我乐于为广大读者指出的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
今年,一九九一年三月间,我写了以上这些话。四月初,我同林鹏兄见了面,并且做了长谈。他说:“当时一面工作一面写作,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仿佛要说的话很多,顾不得描写生活琐事。写完以后再一看,粗糙不堪,简直就是一张草图。”我说:“那就增加一个副标题——《悲剧草图》,如何?”林兄拍手称善。我写得已经不少了,请读者打开小说正文吧。你已经站在历史与艺术的双重冲击波的轴心,峨冠博带的吕不韦带领他的门客们,正在洞开着的时光之门前迎候着你。
                                                                  1991年4月6日于北京
   
    (《咸阳宫》,林鹏著,北京出版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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