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诗碑感念聂绀弩诗词之魂

陈仲明

聂绀弩灵魂之诗
陈仲明

2001年黑龙江北大荒发来约稿邀请函，题写诗词建一北大荒碑廊。
在此之前，我读过诗人聂绀弩的诗集，为其在悲惨中的呐喊而引起灵魂的震撼。于是认真抄录了他在北大荒“劳动改造”的这首《伐木赠李锦波》诗词：
终日执柯以伐柯，红松黑桧黄波罗。
高材见汝胆齐落，矮树逢人肩互摩。
草木深山谁赏美，栋梁中土岂嫌多。
投柯四顾满山雪，今夜家中烤火麽？
后来密山市胡春东先生寄来石碑拓片，今登录在此。


聂绀弩是中国20世纪知识分子悲惨命运的典型。

“聂绀弩在小说、诗歌、杂文、散文、古典文学研究方面，取得了很高的成就。特别是他的旧体诗，形类打油，旨同庄骚，读来令人欲笑而哭，自成一格，人称’聂体’，是‘异端’诗的高峰……他敢想、敢怒、敢骂、敢笑、敢哭。”①

但是“聂绀弩种种特立独行的做派和一贯到底的反叛精神，使得自己的大半辈子在批判、撤职、监督、察看、戴帽、劳改、关押、冤屈、丧亲、疾病中度过，人生成败若以幸福快乐为标准去衡量，他是彻底的失败者。” ②



“文革”中，聂绀弩因“现行反革命罪”被判罪无期徒刑，关押于山西。他的罪状就是口无遮拦，骂了江青和林秃子。那么，他为什么会肆无忌惮地骂“副统帅”呢？“除了性格因素、本性使然，资历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不错，聂绀弩是个作家，但他又是个老革命，且‘老’到和林彪同读黄浦（聂为二期，林为四期），同为湖北老乡。有着这样一个背景，即使对方成了革命权威、政治领袖、毛泽东接班人，他也决然不会去仰视、去拥戴的。在聂绀弩眼里，林彪就像面对面的同事，隔壁而居的街坊那样普通和熟悉。因此是可以随时随地地批评乃至诟病其缺陷的，这缺陷包括他的野心、虚荣、伎俩和作风。” ③



1975年冬季，毛泽东决定对在押的原国民党县团级以上的军警特人员一律宽大释放。右派朱静芳女士以前私交很好的友人的爱人是监狱的监狱长，朱女士出于正义和同情，从中斡旋，钻了政策空子，1976年聂绀弩以“国民党军警特”释放。“聂绀弩以老共产党员的身份进的监狱，以老国民党的名义出的牢门；以现行反革命的犯罪抓进去，以历史反革命的案情放出来。” ④



聂绀弩出狱以后，“回到北京按被释放的国民党军警特人员待遇，每月从街道领取18元生活费，他不能安于这样的身份，也不能安于这样的生活，便给担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邓小平写信，说明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抓和莫名其妙地被释放的情况。邓小平将信批转给时任全国政协秘书长的齐燕铭，齐燕铭向邓小平汇报了聂绀弩‘军警特’待遇的近况。邓小平听后，两眼一瞪，说：‘他是什么军警特’！” ⑤



“戴浩曾对我说：个性是老聂的文风、诗骨，也是他的力量。但是我觉得，聂绀弩的火气不但属于个性问题。他能恪守良知，清醒地保持着一个知识分子社会文化批判的坚韧和敏锐，使思想摆脱外力的操作，回到了自身的轨道，并开始了自由的吟唱，这正体现出聂绀弩的见解有着穿越时间和征服人心的力量。而那些眼下看来极具现实意义的人和事，将很快消失在没有任何意义的背景里。” ⑥



《聂绀弩旧体诗全编》，得益于山东侯井天先生，他敬慕聂绀弩的人格和诗品，自己南下北上，收集整理流失和传抄的聂绀弩的诗词，自费印制。对于诗词的注解，详尽而细致。此等热忱，难能可贵。



我就是从侯井天先生编辑的《聂绀弩旧体诗全编》，知晓他的人格和诗魂的。



注：加注序号的文字出自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1月版《斯人寂寞——聂绀弩晚年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