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成论坛】白烨：充满文化自信的小说写作 读刘正成的历史小说《地狱变相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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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文化自信的小说写作

读刘正成的历史小说《地狱变相图》

白 烨

在书法界名满天下的刘正成，写过不少历史题材短篇小说，可能还鲜为人知。我看了他近期结集出版的《地狱变相图》，感觉颇为意外。这意外来自两点，一是确实写得好，放到当下的小说写作里，也是别具一格。二是小说写的早，历史小说大都写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前期，只有一篇写于八十年代末期。应该说，在文学圈里，这也是历史小说尤其是短篇历史小说写作的先行者。说实话，刘正成的这些作品，在文学圈里没有引起应有的关注。从这个意义上讲，它可能是被忽略或者被低估的作品。好象我们更多地关注的是历史题材的长篇小说，历史题材的短篇小说写作完全被忽略了。

读《地狱变相图》的八篇作品，首先的一个感受是，这些作品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因为它需要特别的才情，特别的准备。一般的作家写不出来，因为可能缺少艺术方面的造诣或者是激情，而且所写作的对象还不是一种艺术，涉及到书法、绘画、诗词、音乐、戏曲、散文等方方面面。这种多样化的造诣，多方面的才情，这确实是一般作家难以具备的。所以，从这样几点来看，刘正成的这写作品本身就具有无可替代性。

就具体作品而言，我看了以后感觉个个独到，篇篇精彩。作品以小说的笔法还原了每一个文艺大家传世名作的创作过程，或者叫成品过程，写的生动而传奇，令人印象深刻。无论是怀素、颜真卿、吴道子，还是孔尚任、苏轼、王安石、元稹，特别是先秦的庄子，隋代的音乐家万包常等，都不是一般的人，都是旷世大师，而他们的作品，也都是传世之作。他们的绝世之作是怎么产生的，作者依托有限的文史资料进行超常的艺术想象，为我们还原了一个个杰作诞生的奇崛的过程，以及在作品创作过程中表现出来艺术家独特的艺术个性，比如怀素的狂放，甚至完全是醉酒之后的一种癫狂状态下的随性发挥。在这一篇里，作者写出了怀素和颜真卿的特殊关系，也写出了两人的不同个性。颜真卿无论是论名气还是论权势，都在怀素之上很多，但是他又那么喜欢怀素，完全是放下自己的架子，互认老师，这一点让我很有感触，真正写出了两个人独特而执着的艺术个性，都是只讲艺术，不讲别的，纯粹的艺术家的本质在这里昭然若揭，无以复加，令人无比叹服。

集子里的作品，无论是写大家之独特才情，还是写名作之创作过程，都具体而微，生动形象，令人有身临其境的现场感。其中一些作品，更为打动人的，还有一些特别的情愫与内容，那就是名人大家们的特有情怀。比如说王安石和苏轼，两人都在金陵的时候，他们过去有很多政治上的分歧，政见不同，但是他们谈到诗的时候完全是一副忘我状态，忘情地陶醉其中。还有一些作品的细节很感人，甚至改变了人们原有的印象。如《庄周自传》，我们原来以为耽于哲思的庄周的生活过的非常富裕，但作品里呈现出来的完全是另一幅景象，庄周原来经常吃不饱、穿不暖，甚至寄人篱下，但这并不妨碍他拔地而起去思考人生，作者写出的庄周拘谨的生活形状和他的放达的思想之间的巨大反差，由此让人看到庄周生活的很接地气，思想是极其超拔的，这样的特点使庄周的鲜明个性令称奇也让人难忘。总之，这些作品看了以后，给人们留下的，是每个人独特的个性，以及卓异的艺术风采，这使得这些作品表面上看是写一个作品成书，比如一篇书法、一篇诗词怎么创作的，但是背后其实写的是艺术家的超绝的心灵世界、独特的艺术风采。

我还想说一个意思是，刘正成的这些作品大都写作于八十年代，而那个时代的文学，正是以政治浪潮为中心的文学演进，八十年代中期以后更是追新求异成为一时的风尚与热潮。刘正成写作这些作品之时，正处在这种潮流之中，但似乎并没有受到当时的这种思潮和气氛的感染，就自己闷着头写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今天回过头来看，首先当然是你自己个人情趣使然，但似乎还不止于此。从作品的后记里面可以看到，作者对过去文学过多地纠缠于政治深恶痛绝，写历史小说，正好可以远离这些。但我觉得仅仅把他理解成一种个人情绪还不够，这背后恐怕还有东西，今天我们回过头看这些作品，在当时都属于文学写作中的旁门左道，不在主流潮流之内。但这些作品从文艺根系上看，带有“寻根”的意味，某种程度讲是寻根文学的前身。我们的文学跟政治的关系剥离之后，文学“向内走”花了较长时间，我觉得刘正成一脚踏在非常高的点上，然后开始走自己的一条路，说实话我觉得当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现在回过头看，在某种意义上讲，这种以一种艺术或者以艺术家为描写对象的写作方式，对当时的这种文学政治关系构成了巨大的超越。今天再来反观，不管是自觉还是不自觉，用今天的话讲，叫由此表现出了一种文化自信，这个文化自信是今天读这个作品的时候感觉到的，这是当时很多人做不到的。所以今天谈你这几部作品，这些作品在那个年代写出来，本身写作姿态就是很有意义的，这是更是值得我们关注和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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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烨

1952年6月8日出生，汉族，陕西黄陵人。笔名文波，晓白，著名文学评论家，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 。毕业于陕西师大中文系，《中国文学年鉴》副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国务院特殊津贴享受者。
代表作：《文学观念的新变》、《文学新潮与文学新人》、《批评的风采》、《文学论争20年》等。主要编辑成果有：《世界散文随笔精品文库》(8卷本)（主持策划）、《台湾散文名家名品丛编》（主持策划）(5卷本)；（杨绛作品集）（协助策划）、《张中行文集》（协助策划）、《顺生论》（协助策划）。2018年8月11日，凭《文坛新观察》荣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理论评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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