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琳｜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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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

杨晓琳

小时候学走路，父亲总是俯下腰身，小心翼翼牵我的手，我步履蹒跚，父亲亦步履蹒跚，父女“同步”。多么温馨的画面，步履蹒跚，记忆中是这样的依持着父亲。

记忆中，第一次去洛阳龙门石窟，我正读中学，上世纪七十年代末。

父亲牵着我的手上车下车，深怕一不留神，我被车站的人流冲散，一手拿着行李，一手紧紧的牵着我的手。

洛阳站的旅客人很多，父女俩一出站口，就被人拦住问“住宿”吗？是一位中年男性，他反复向父亲介绍，价格便宜，离这不远，顶多两站路，，旅店还有专门的车接送，很方便。父亲犹毅了一下，父女俩便随这位中年男子一起去候车，路上遇见同路的旅客，便放心的上了车。大约在车上等了半小时，车上全满了，这辆大车才出发，，谁知过了好几站也没到旅店，父亲知道上当了，但仍很平静，过了一个半小时，我们被拉到郊外一个小镇上住下，父亲仍没有埋怨，默默地接受这一切。我虽小，但我知道，父亲军人出身，打过仗，搞过侦察，怎么也上当。没人告诉我这是为啥。我现在可能明白了，那时家用紧张，抑或那住宿虽然远，但在那时，住宿条件，服务，价格，确实比国营旅店好，父亲经常出差，已经习以为常，向我解释又费力，同时也想让我看看社会，感受一下。

第二日清晨，父女俩穿城而过直去伊水之滨香山之畔的龙门石窟，我从车窗外已看见龙门大桥，父亲全然已忘了昨天的事情，父亲轻快的声音，牵着我的手大步的走着，我看见奉先寺的卢舍那大佛从半空，从岩壁远远地向我们招手，微笑。当我第一眼看见卢舍那大佛时，我懵懵懂懂地站在那发呆，有一种惊奇，我高兴得不敢大声讲话，但变得小心翼翼，只觉神秘。只觉开心，好玩。我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跑这么远就为看这石窟中的这么多石像。或许是昨天住宿跑的太远，我看这座佛像卢舍那大佛庄重，威严，在天王，力士的丑陋威摄映衬之下，更觉严肃，震摄。卢舍那大佛的弟子，天王，阿难，力士面貌不一。菩萨华丽端庄，幽静矜持；阿难文静温顺，外表朴素；天王肃穆，硕大，狰狞，具有镇压邪恶的力量；力士刚强，凶猛无比。我更把父亲的手拉紧了，有点拘束。从那时起我知道这是佛，是一千多年的大佛。记得父亲还带我去了白园白居易墓，去了关林庙，当时年龄小，这些只增加了我的游历。

我第二次到洛阳来已经是待嫁之年，我和男友一起到洛阳龙门石窟来见卢舍那大佛，一路上很顺利，这次看到卢舍那大佛，我只看到他在笑，他的笑是很神秘的，会心的。没有了上次凶猛威严的感觉，怎么会变了，难道是我的心情好，石头佛像也会变得温善，慈祥。


这次到龙门来，心情兴趣也发生了变化，我开始关注历史，关注龙门石窟的艺术特征及价值。

我开始注意“伊阙”这两个字是啥意思。是指东面的香山，西面的名龙门山，合而称之为“伊阙”。白居易曾评：洛阳四郊山水之胜，龙门首焉。绝不虚言。龙门石窟风景秀丽，伊水中流，附近的大小石窟林立，形态毕真，雕塑价值很具艺术性，是最具代表性的洞窟，它建于北魏时期，有古阳洞，宾阳洞，莲花洞，药方洞以及建于唐代的潜溪寺，看经寺，万佛洞，奉先寺，大万伍佛洞等。北魏开凿的石窟全部集中在西山，唐代开凿的石窟则分散在西山和东山。

奉先寺是老名字，也是龙门石窟最大的一个，据说唐高宗为太宗追福而建，皇后武则天曾捐助脂粉钱两万贯，卢舍那佛像是唐代雕刻艺术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卢舍那佛在中国常被视为报身佛。有“清静法身毗卢遮那佛，圆满报身卢舍那佛”。卢舍那在佛经里意即光明普照。《华严经》中将卢舍那佛译为毗卢遮那佛是同一尊佛陀。我们久别重逢，再次端祥这位慈祥美丽的卢舍那大佛，我觉得祥云四起，仙乐耳鸣，不经意间她向我微笑，我看见她的眉目含情，翊翊如生，我听得见我的心跳。我和男友在卢舍那大佛前留影，阳光灿烂，从此人生中这个合影的男人牵了我的手，一路相伴。
我第三次到洛阳来是金色的秋天，一群书法家来洛阳考察。清晨，当第一缕阳光从伊水东岸的香山寺上掠过，照在西岸卢舍那大佛的脸上，我的心情无比的欢悦。这次在看卢舍那大佛时，仔细端祥着他的容颜，他法像庄严，慈祥中透着威严，我心中的卢舍那大佛已深深地印在我心底。

这次造访龙门石窟专程去看了古阳洞，它是龙门石窟中开凿最早，内容最丰富的一座洞窟，佛龛造像多，题记多，那些造像题记很珍贵，都是研究北魏书法和雕刻艺术的珍贵资料，现在流传的“龙门二十品”有十九品出自古阳洞。“龙门二十品”是书法艺术的精华之作，市面上的印刷本少了灵神之气，在洞窟里面对面看龙门二十品，那感觉是不一样的，合着神力灵气，荡气回肠，感动的流泪。它的书法艺术很有看点，它是在汉代隶书和晋代隶书的基础上演化而来，字体端庄大方，刚健质朴，既具隶书高古之韵，又有楷书的端逸之雅。在书法史上有很高的地位。

岁月匆匆，几十年光阴弹指一瞬。我对卢舍那这尊大佛，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更加喜欢。卢舍那就是法身“毗卢遮那”的简称，释迦如来立名时，把他的报身和法身立在同一个名中。报身是佛的修行依因果感召而来的报应身，是修行圆满，大彻大悟的表现。阿弥陀佛，药师佛等都属于报身佛，卢舍那如来也是。有儒家所言“知行合一”的意味。他的表情含蓄而神秘，严肃中带有慈祥；慈祥中透着威严；威严中又有着一种神圣与威武，是一个将神性和人性完美的结合的典范。他的这种表情就像是《中庸》所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修道的人也有喜怒哀乐，得道的人的境界是，“发而皆中节”这也是大乘菩萨的境界，这也是佛的境界，一切圆满，一切归一，大涅槃的境界，所以才有卢舍那这样的法像。

从古阳洞出来，一行数人在卢舍那大佛前合影，与卢舍那大佛握手致意。一阵微雨飘过，我们沐浴在佛的甘露之中，牵手，站在砚田之处。我们漫步在唐诗宋词，清风明月，梵心禅悦，忽然发现时空是可以穿越的。我们从秦汉一路直到明清，一路的墨韵行云，让我们意气风发。

卢舍那大佛牵着我的手，去砚田漫步。

群山无语，夕阳欢笑。

卢舍那大佛一直慈祥地含着笑，目送着我们。

自古因缘一线穿
有心同渡百年船
两人若是情归处
咫尺天涯月魄圆

丁酉六月十六日杨晓琳记于梅花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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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晓琳，祖籍山东，现为国家一级美术师，湖北省襄阳市书画院院长、襄阳市美术馆馆长。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书协主席团委员、襄阳市政府授予“襄阳百杰文化人物”，襄阳市隆中文化专家，作品获湖北省政府屈原文艺创作奖最高奖。被誉为中国当代书法界女三株树之一,被《中国书法报》评为中国当代十大女书法家之一。

其书法作品曾获翁同龢书法奖提名奖，书圣杯二等奖，敦煌杯全国奖等。入展全国第四届书法篆刻展，全国第三届、四届、六届、七届、八届中青展等。出版有《玉树临风》《秋水》《杨晓琳书法作品集》《三才女》《三珠树杨晓琳书法作品选集》《杨晓琳海风墨韵作品集》《男女二十家》《文波墨澜》等。曾随中国书协女书法家代表团出访日本、新加坡进行书艺学术交流。曾应韩国文化院、韩国书艺家协会的邀请赴韩参加名家作品展及学术研讨会。其书法作品被中外20多家美术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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