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松:翰墨卓然堪扛鼎
——读刘正成《历下山水赋》十二条屏
赵雪松
幸观刘成正先生所作《历下山水赋》丈二幅十二条屏,我胸中郁结之久的平庸浊气(由体制时代与世俗生活双重积压所成)犹如找到了释放的闸门而倏然排空——用书坛流行的口头禅说:出大事了!
这个时代的书坛多久没有“出大事了”,多久没有能力“出大事了”——自王羲之之《兰亭序》,怀素之《自叙帖》,颜真卿之《祭侄文稿》,黄庭坚之《松风阁诗》,董其昌之《酒德颂》……以来,书坛扛鼎作品阙如久矣,只见一个个大小书法家、书法集团的徘徊、游走、辗转反侧,仿佛魂灵丧失后的手舞足蹈。
《历下山水赋》丈二幅十二条屏,浩浩汤汤,宏伟磅礴,气势贯通,文气盎然,仿佛历下山水之俊逸灵性,汇聚于刘正成先生腕下。每个字,犹如历下之泉眼,汩汩乎生气勃郁,而每行字,则如历下洪流,荡荡乎舒畅恣肆。刘正成先生是中国当代富有鲜明艺术个性、笔法纯熟、风格独具的书法家,于碑于帖有贯通古今的见识和体验,他的字,采帖之温润,碑之拙朴,篆籀之金石气韵于一身,在这件巨作中,体现为端庄儒雅里充盈古拙生趣。细观之,作品中的每个字都精心经营,姿态洒脱,纵敛有度,寓奇崛于自然。字与字、行与行之间,以字的大小侧正、墨的浓淡干湿调节呼吸节奏,全篇无一处有滞留感,自然天成。局部与整体达到了行神兼备、和谐统一,并促成巨作在整体氛围里,气势中的文雅和文雅中的气势两方面互不相伤,而是相得益彰。巨作的艺术感染力非一般性佳作巧构所能望其项背。
在这样一个翰墨分离、技术主义大行其道的时代里,所谓书法,已经退化到了一种体制性的游戏标签和群众运动式的集体无意识,而与人的思想、情感、命运、思考的表达无涉。回望书法的历史,经典的产生无一不是翰墨交融的结晶,无一不是精神担当与人文陶冶的最高成就。在我看来,刘成正先生首先是一位具有时代洞察力和丰富人文情怀的文人知识分子,他倾数十年之心血功力,编纂出版《中国书法全集》,创办并引领中国书法“中青展”多元艺术探索的方向,这一切无不在新的认知和自由尺度下增加着中国书法的时代高度。在他的诗歌、散文、小说、书论文章里,家国情愫,人性历练,精神疼痛,艺术思考,无一不闪烁着弥足珍贵的时代光芒。他为泉城济南作《历下山水赋》,绝非仅仅是对山川风物的自然抚弄、摹写,而是一次以史家卓识,人文情操,社会批判、人性叩问在真与美的导引下与历下人文自然的深情对话。所以,巨作《历下山水赋》十二条屏的创作,才真正能称得上是一次精神璀璨的洋溢。正是这种精神的推动,作品中笔墨的表达,具有了非同寻常的境界感——翰与墨丰富的体悟,笔墨形式与人文担当的恰切交融,为这一巨作的经典性奠定了厚实的基础,堪称书法文化在当今时代的典范性的体现。
刘正成先生拥有自己独特的书法史观,精于判断总结书法的时代状况,富有站立时代潮头的宽广视野。《历下山水赋》十二条屏的创作,也是他书法创新的一次集中体现。中国书法,以体分类,不同的笔法特点和风格,藏于体内,形成系统。在刘正成先生看来,这个系统在近古书法史上曾两次被打破,一是在明代中晚期挂轴书法的出现,二是在清代碑学兴起之时。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这个系统被第三次打破。藉此,他率先命名了“破体书法”时代的学术概念,以此来概括当今时代书法发展的趋向和审美追求,为书法创新的持续深入和理论阐释找到新的切入点。我以为,巨作《历下山水赋》十二条屏的创作,正是一件“破体书法”时代的代表性作品。在这件作品中,笔法的生长,不再囿于某种“体”的钳制,而是向所有的笔法资源敞开,以作者的心性为源头,锤炼锻造,塑造出丰富的笔法空间,字势、笔势、线条的形态被赋予多种生长的可能性,达到了无一笔无来路而尽在苍茫烟海中的艺术之境,其风格之鲜明、动人,犹如朴茂的大地上万物交织而风物卓然自立。
经典的衍成,有赖于时空的契机和时代的选择,更有赖于作品本身所提供出的人文境界、艺术水平和时代特色。巨作《历下山水赋》十二条屏,以其宏大的构制,精心的书写和宏富的人文含量,给当代中国书坛贡献出了一道艺术盛宴,观者在此作中被唤醒的,是书法文化的时代愿景和人的心声……
2016,2,17匆草于濯耳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