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炳基-刘正成研究】溫不增華•寒不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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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不增華，寒不改葉

                  ——- 題贈“劉哥”并自勉

                       金炳基(書藝家，書藝評論家，韓國國立全北大學敎授，博士生導師)

劉正成先生是我的“哥哥”。我很想親切地呼其為“哥哥”，也承蒙劉正成先生惠許。然而時至今日我還未在劉正成先生面前直呼過“哥哥”或“劉哥”。若能叫聲“哥哥”或“劉哥”，則我與劉正成先生的感情或許會因稱呼而更加親密。但自結識劉正成先生，我對他的尊敬之心、敬畏之情到今日似乎也未曾減少一分，這樣，我便一直沒能以“劉哥”相稱。

劉正成先生與我那早逝的家兄同齡。家兄金公世吉（愚傖）人物俊美，才華出眾，生前是韓國著名的韓醫學研究機構——圓光大學韓醫學院的教授，并任附屬病院院長，也是成名很早的書法家。寫得一手好文章，精於書法與繪畫。在韓國，但凡知道家兄的人都稱其為天才。然而不幸命短，很早就離開了人世。

劉正成先生為天才，我深信不疑。他學識淵博，創造力非凡。不管是小說創作，還是纖細工致的小品文，或是精美的書法作品，都洋溢著天才之氣，飛動、輕快、豁達。故我毫不猶豫地稱其為天才。且劉正成先生人品高邁，待人親切，不管到哪裡，都有很好的朋友圈子。不僅如此，在不義面前，他是絕不屈服的，存志士品格。

見到這樣的劉先生，我便仿佛見到已故的家兄一般。所以我很想以如晤親兄般的親切感，甚至超越其上的親切感，來呼他一聲“哥哥”。然而我還未能呼其為“哥哥”。因為他既是我的“哥哥”，又是我的“老師”，我始終心懷尊敬與敬畏，而無法輕易呼其為“哥哥”。

即便如此，他於我已是超越親“哥哥”的人物了。2005年，我女兒作為交換學生，赴武漢的中南民族大學學習。寒假里，她利用假期去北京旅遊，在劉正成先生家住了一個多星期，期間就好像到了親伯父家一樣。再加上正好是春節，劉正成先生與其夫人待之無微不至，如同親伯父親伯母般悉心照顧。

我結識劉正成先生并開始交往，算來已經有十二年。期間有許多故事。爲了簡要地加以說明，我在這裡介紹寫在劉正成先生作品後面的三篇跋文。

2003年3月4日，韓國首爾藝術殿堂的書藝博物館里，舉行了劉正成先生的書法講演會。他講的題目是“用筆與結字——書法藝術發展的三個歷史階段”。爲了此次講演，劉正成先生帶來了他寫的大作——東坡《赤壁懷古》草書卷。這一作品現為崔光烈先生收藏。崔光烈先生是韓國著名書法藝術雜誌《月刊書藝》的社長。我想介紹的，正是這一作品後面所附的跋文。

首先說明一下這幅作品。作品最前面是劉正成先生寫的標題——“東坡赤壁懷古草書卷”，之後是劉正成先生自己的“題”。劉正成先生的“題”為：

某赴隴上，得赤壁懷古狂草卷二冊一，皆稱得意。最好之一卷一冊，已遺隴上收藏家手中。壬午歸雪時，自署，劉正成。

接在題后的，便是用狂草寫就的《赤壁懷古》詞，寬幅二十米，可謂大作。作品之後又有劉正成先生寫的跋文。這篇跋文是劉正成先生帶作品來韓國后，在光州李敦興（鶴亭）先生的研究室里寫的。

去歲秋，某遭橫逆，心絮憂煩，海東崔光烈先生憐我力邀訪韓以慰我心。又心石金炳基敎授於松竹草堂探視，並顧問全州雙年展事，待我如舊。於是，癸未仲春，於又成海東之行，並應漢城藝術之殿堂與美術文化院約講演“用筆與結字——書法藝術發展的三個歷史階段”，正作全國靑年三十人展開幕，韓國書界諸賢皆蒞臨講堂，指敎切磋書藝，大快！我以旣之，又應鶴亭李敦興先生邀客光州，以烤牛肉宴我，卽興於鶴亭書藝院跋此卷以貽光烈先生指敎，並識於光州客次，正成。

劉正成先生的跋后，是李敦興先生的跋文。

劉正成先生，中國著名書法藝術大方家。某恒常欽佩，而藝術殿堂書法講演會時過此某之陋室，而要某之濡墨，曰：“先生之筆法，千秋萬歲耿耿”。癸未，雨水節，李敦興拜觀。

劉正成先生在鶴亭先生處停留一夜，第二天便帶著《赤壁懷古》草書卷來全州找我。我感懷萬千，為其作跋：

自古文人書家晤見之前，先見其人於書中，又先聞其名於風便，余於劉正成先生亦然也。早于一九九零年代初，已讀其大著論文數篇，並熟聞振鳴四海之筆名，迨至一九九七年第一屆世界書藝展在全州招開時，始與先生相見，然似相知十年之久也。而後雖身各在異邦，或以長途電話相問安否，或以長文楮紙談論書藝，甚間或余赴海尋訪劉先生松竹草堂，有時劉先生來蒞全北大硏討會，如此交歡，攸忽六載，眞可謂之翰墨淸緣者哉歟。壬午秋，傳聞劉先生遭遇橫逆，正陷困擾。然余不知其詳情，且不便直問當事者，我心怏怏不已，終不能解懷。是歲冬，余因公務經上海蘇州南京至北京，與劉先生相逢於松竹草堂，與北京大王岳川敎授及書藝家石開先生等知友同席，談論藝事以敍歡，又論時事以慷慨，然彼時亦不能直問橫逆之事之始末，但心有靈犀一點通，以心傳心，何必寄托於言乎哉？癸未春，美術文化院崔光烈社長邀劉先生蒞韓國藝術之殿堂演講，崔社長之意蓋亦在於歲寒之情者歟。時余自薦爲先生飜譯，演講圓滿成功後，劉先生行光州，與鶴亭李先生解懷一夜，翌日轉臨全州，時劉先生持來此赤壁懷古長卷，而命我書一跋。余云：“先遊山水，夜來書跋如何？”遂伴劉先生遊韓國名山馬耳山，雨中參觀寺刹後，設座於一小酒店，一飮一談之際，窓外烟雨濛濛，將近黃昏，時劉先生吟曰：“不覺碧山暮，春雲暗幾重。”余以爲此吟蓋自況暗鬱心事也。於是余續其句吟道：“明日散雲處，積翠花影重。”意卽謂明日會更好也。是時先生莞爾笑引《文心彫龍•情采篇》句云：“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如此一飮一詠，不覺已過黃昏。先生因翌日將乘機離韓，不得不上京，余則歸吾持敬攬古齋，乃書此赤壁懷古長卷後跋之如右也。癸未三月六日，金炳基。

我至今仍與劉正成先生互通音訊。讀中國書論，若有不解之處，便電話相詢；看中國古代書跡，如遇難解文字，則向其請教；思念家兄之時，又撥通電話，共話世事滄桑。算來我們一年至少要見一次。有時是我去北京見他，有時是劉先生來全州。或有國際性的書法活動時，我們就又得以相見。有一年我們甚至見了五次面。但我與劉先生見面之時，反而是平淡如水，話也不多。通電話時彼此很是想念，而見了以後，卻除了學問和書法以外，很少談及別他。也許是“相見亦無事，不來常思君”！我們之間的交往可謂“淡如水”。

韓國最有名的書法作品，要數朝鮮時代書法大家金正喜（秋史）先生創作的《歲寒圖》了。《歲寒圖》被指定為韓國國寶第180號。金正喜先生這幅作品的背後是有故事的。金正喜先生晚年謫居濟州，開始時還常有朋友造訪，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眼見複權或複職無望，曾經來往的友人們便不再登門。只有個叫李相迪的人，還始終不忘秋史，想方設法去了兩次濟州拜訪秋史，每次都帶去其需要的資料。秋史為表達對李相迪的感激之情，創作了一幅文人畫，上面畫有松柏。這就是《歲寒圖》。秋史在自己的跋文中，講述了這幅畫的創作背景：

去年以晩學大雲二書寄來，今年又以藕耕文編寄來，此皆非世之上有。購之千萬里之遠，積有年而得之，非一時之事也。且世之滔滔，惟權利之是趨，爲之費心費力如此，而不以歸之權利，乃歸之海外蕉萃枯稿之人……孔子曰：歲寒然後知松栢之後凋。松栢是貫四時而不凋者，歲寒以前一松栢也，歲寒以後一松栢也，聖人特稱之於歲寒之後。今君之於我，由前而無加焉，由後而無損焉。然由前之君，無可稱；由後之君，亦可見稱於聖人也耶。聖人之特稱，非徒爲後凋之貞操勁節而已，亦有所感發於歲寒之時者也。烏乎！西京淳厚之世，以汲鄭之賢，賓客與之盛衰。如下丕邑 榜門，迫切之極矣。悲夫！

我愿與劉正成先生永結“歲寒之交”。不是稱之“劉先生”，而是真正呼其為“劉哥”，將我未能為家兄所盡的“弟悌”之心呈上。為表恒心，以“溫不增華，寒不改葉”勵之。

编者注：金炳基教授出身于韩国名门世家，父兄皆为韩国著名书家，韩国著名书家刚庵宋成镛先生是其外公，成均馆教授宋河景系其表兄。此文系其中文写作稿，足见韩国书家学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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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炳基先生题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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