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成）英伦行三：大英博物馆-埃及2

刘正成

  

（刘正成）英伦行色三：

                             大英博物馆-埃及2
           
                         古埃及书体与书吏的记录启示

    朱光潜先生在他的《西方美学史》中将西方美学的源头定为公元前6世纪，极盛于公元前5世纪到4世纪。这在埃及学中是什么概念呢？相当于古埃及第26王朝到30王朝的时期。古埃及灿烂的文明中有没有“美学”呢？古埃及的美学是属于“西方”还是“东方”？按罗马时代来看，即在公元前300年左右，是马其顿人当上了埃及法老，称为托勒密王朝，其艳后克丽欧佩脱拉与罗马帝国更是纠缠不清，你能把埃及文化---美学划为东方？东方的概念，一般来说是西亚两河流域以东地区，包括伊朗与印度，中国、日本则被称为远东。没有把非洲称为东方的。那么，埃及文明、埃及的古代美学如果已是一个失落的古董的话，它当然被以现代中西二元文明观排斥在外了。然而，中国文明又最容易从古埃及文明中找到一些共同点，这倒不是说我们同意中国人种西来---非洲来说，而是古埃及的象形文字与中国汉文字。这其中包含的美学观念的异同在哪里呢？
    《准南子-本经序》云：“昔者苍颉作书，天雨粟，鬼夜哭。”中国先民是用文字第一次沟通了和天---神明之间的关系，与世间万物相区别，成为万物之“灵长”。苍颉是“黄帝之史”，黄帝有多大年龄？黄帝在《史记》所载传说中的尧时代，在考古学年代中叫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中期，即公元前3000---2500年。这个时代正是古埃及王国第三至第六王朝。这个时候，美索不达米亚的早期王朝开始。不过，以巴比伦为中心的苏美尔文明这时已经进入高度发达期。也就是说，比古埃及文字发展更早的苏美尔楔形文字已书写简化象形文字。这种文字一直被沿用到公元550年前后。佩皮的莎草纸古写本《给一个儿子的教导》，为这个时代流传下来的最早的文学文献。
    我第一天看大英博物馆的古埃及馆并没有看完，几天之后当我第二次去看亚述、巴比伦馆时，我又发现了埃及馆的另一个部份。在这一部份中，我又有了惊人的“发现”，我看到了许多写在纸莎草上的古写墨迹本文书，和一尊抄书人石雕！抄书人的样子很温和，但旁边另有一尊祭司的石像，却显得威严和神秘。在古埃及人眼中，象形文字是具有魔力的，因为它们是图特神--太阳神的创造，是神的文字。而祭司是传达神的旨意的人。这尊祭司石雕胸前就端着一个方形石表，石表上上面还刻有未完成的文字。文字与神明的关系，黄蒂时代的中国与埃及古王朝时代人们的观念如此接近。这一点应该是与“象形”的神秘结构大有关系。在中国甲骨文已经是一种十分成热的文字，说它是象形文字，“形”的成份已经很少了，而抽象的成份已大于象形的成份。甲骨文成熟以前的象形文字到底是怎么形成、发展的？“象形”的成份是怎么逐渐抽象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古埃及创造的象形文字，可称是具有其正意义的图画文字，也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形象、最生动的文字。
   快到闭馆时间了，我的照像机快没有电了，我仅仅抢拍了三张手写文书。其中有两张应该是世俗体（Demotic），即比僧侣体（Hieratic）更为潦草的手书文字，而另一张应该是十分工整的圣书体（Hierog1yph），这些十足的象形文字就像是中国画中的工笔线描，或者说有点像战国时代的鸟凤龙虫篆书，竭尽装饰美化的功能。我让刘月和刘之皓重新去拍摄了这几张纸草手写文书和展厅中配上的英文图版税明，之后又查证上海博物馆黄洋所翻译的大英博物馆古埃及文物部副部长安嘉露（Caroi A.R.ANDREWS）的有关说明文字，正好证明了这是古埃及三种文字书体的标本。那种彩绘纸草文书上的部属圣书体文字。例如古埃及第20王朝拉美西斯四世时期，约公元前1150年的《拉美西斯三世与孟菲斯三神明》，除了我们看到的画面上身着法老服饰的拉美西斯头顶上的祈祷文，就是描制精细的圣书体文字，那文字直接就画的眼镜蛇、飞鸟、猫头鹰、人物之类的图画，岂止是文字的象形！另一幅19王朝即公元前1250年时代，底比斯的书吏阿尼的“亡灵书”《三神祗和西山》的彩绘纸草文书，右侧站立的河马女神奥佩忒（0pet）头上方的象形文字赞美词也是标准的圣书体，让人是字是画分不清楚。这似乎才真该称之为“书画同源”！
    而那两张没有彩绘的则显然不是象形图画般的圣书体，其中用红黑两种墨水书写的纸草是19王朝时期的文学作品《阿梅内美斯对儿子塞索斯特里斯的教诲》，即是从象形的圣书体中演化出的草书体---僧侣体文字。其中红墨水书写表明新的一节的开头，红色标点意味着句子的结尾。迄今发现的僧侣体草书文字要早得多，就所发现的最早僧侣体法书文字是在第5王朝，即公元前2400年左右。另一张是新王国晚期托勒密三世在世时，即公元前243年拟就的“卖地契约”。这就是比僧侣体更为潦草了世俗体文字。在这个“卖地契约”的背面，有16位证人的签名，从而证实契约的真实性，这些签名都可以说是16个性格各异的人的草书笔迹。可以看得出来，在书体包含表意性质的象形文字，已经变化、发展成为表音的抽象符号了。古埃及文字发展的历程，在两、三千年之间既缓慢，又快速，是否值得我们从中去研究出表意、表音文字发展方向选择的奥秘来？
    在大英博物馆中陈列的许多石雕上古埃及文字都是涂上各种颜色，法老与王后的形象是与文字融为一体的图画，足可以让人去想象它要表达的内容。其中有一个浮雕石碑，虽然其是素色的，却十分精致。这是第4王朝即约公元前2550年左右的墓碑，出自萨卡拉的伊瑞之墓。伊瑞是个御用祭师，浮雕中的伊瑞一手持捧，一手持象征其官职的权仗。这个石碑在我眼中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御用祭师造像的生动，而是走在他之前而形体小得多的书吏卡尼弗。他的职业在古埃及学者来说，一眼就可以他头部上方镌刻的好些象形文字看出来，因为它们表示的是书写工具，而这位书吏肩背的也是同样的书写工具：带有圆形的红、黑二色墨砚，皮制的水袋和用来装芦苇毛笔的笔盒。他的双手则各持一卷纸草。这是一尊距今4500年前的古埃及职业书法家的选像。
    陈列在手书纸草文书不远处，还有一尊书吏的石雕座像，石质是黑色的，这与巴黎卢浮宫收藏的那尊《抄书人像》类似，只不过那尊是褐黄色的。我们长期探讨着殷商时代甲骨文的书写者是谁，是贞人还是专职的书手，而不得其解。没想到古埃及时代是如此尊重、重视“书吏”---书法家，为其造像留名青史！在中国文明发展史上，文化与艺术的社会地位与社会价值如何，可以与之参照和审视之。
    石雕中有许多法老王的石棺，石质黝黑发亮，造形制作精美，石棺的外壁上刻满了象形文字。ANKHNESEFERIBRE石棺是公元前530年，即属于埃及古王国第26王朝法老王后的。这个石棺十分庞大，放在展厅中也显威仪。这个王后是波斯人入侵前最后一个埃及法老的妻子，棺盖上镌刻的文字记载了她曾经打破皇室各种枷锁制约的记录。另一个精巧的石棺是立在墙壁上，是第26王朝即公元前 600年 VIZIER SISEBEK人形棺材的石盖 ，是这一时代最好的石棺。棺盖图案是女神NECT的造像，棺盖中心两长行文字是祭词。这具棺盖也是黝黑铮亮，倒像是一座人像雕塑，如此秀丽，根本看不出它是石棺棺盖。古埃及人把死亡雕塑得如此美丽而辉煌，死亡没有一点恐怖，本乃依头部再罩上金面具，这俨然是上天做神仙去了！
    石雕中有许多栩栩如生的神像，在狮面人身的SAKHMET像左边，是尼罗河神HAPY像，这是第 22王朝 （公元前900年左右）的石雕。这个尼罗河神HAPY是一个雍容靓丽的女神，从这里可以看出尼罗河在古埃及人眼中不是泛滥如猛兽，而是温柔如处女。中国人把黄河譬如母亲，埃及人把尼罗河譬如少女，埃及人应该比中国人更浪漫。镌刻的文字记载着这两具石雕来自底比斯，由高级祭司SHESHONQ贡献。这应该是神殿里的圣物，如神明有知，它们从尼罗河搬家到了泰晤士河，离开了波澜壮阔的美丽家园，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在展厅中玻璃柜罩着一尊坐着的石像，它有些像成都王建墓的王建坐姿像。不过，它比王建要大二千多岁。这是AIAIAKH国国王IDNMJ石像，来自LEVELV ，是公元前 1570—1500的古董。这个国王应该与中国的商中宗太戊同龄，在他身上发生的故事应该和殷商时代王室与诸侯征伐的故事大同小异。人像的衣襟上雕刻的文字记载他有关的生平：由于叛乱，他被迫与家人流亡，失去了EMAR，以后又去CANAAN；七年后，组成战艘返回征战，重新夺回MNKJSH，称王，并扩张领土称雄；后又修建皇宫，终由他的儿子完成辉煌宫殿。这尊石雕其实就是功德碑，与立在特拉法尔加广场上的突国海军上将纳尔逊一样宣示帝业的辉煌。所不同的是这位古埃及的国王没有住在他儿子建成的王宫里，而是成了英国的侨民，这绝非是他本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在大英博物馆埃及馆里，最有趣的是斯芬克斯的一截胡子。如果没有旁边的图示说明，你是绝对猜不出来玻璃柜中的那块石头会是埃及吉萨尼罗河西岸的哈夫拉金字塔前面的那座闻名于世的狮身人面像下巴上衔接的胡子！“狮身人面像”是中国人的说法，“斯芬克斯”是希腊人的说法，而实际上文是根据法老哈夫拉的面发雕刻而成的，只不过身体是一头雄狮的形状。用人和兽的混合体代表统治者的权威，如同中国的皇帝总是称自己的身体为龙体，身上穿着龙袍。非洲沙漠缺水，龙生活不适，所以埃及法老把自己比喻为雄狮。狮身人面像就成了人和动物混合的超人的帝王权威的标准像。据资料记载，这座狮身人面像高20米，长57米，除两只前爪外，全由整体天然岩石雕成。显然，国王下巴上的胡子也是和下巴连在一起的整块石头雕成。那么，值得疑问的是，这块连在下巴上的笫一节胡须是自己断裂下来的，还是被人“割”下来的？如果是早已自然断裂下来了，英国人又怎么看得出来是一节胡须？现在从中国倒卖出国的许多佛头，就是文物盗贼用刀子干的，这大概是学了八国联军用剌刀去刮故宫丹墀上镏金大水缸上的金屑的榜样。有人动刀子从斯芬克斯下巴上“剃”下来这截胡须的，也许就是埃及人自己干的，但收获的不是英国人就是法国人！外国商人诱之以利，文物盗贼才会丧尽天良背叛祖宗的！大英博物馆这截斯芬克斯的胡须，真让人浮想连翩，不可思议其起止耳。
    在我拍摄下来的石雕照片中，第5王朝、第4王朝遗物就是比较早期的了。有一件祭司的假门墓，上面文字记载是第5王朝一个祭师和他的妻子以及子孙的，时在公元前2450年。我看见展厅中央摆着一个硕大的拳头，是第4王朝的遗物，时间在公元前2600年。由这只硕大的拳头，可以猜想出这座神像石雕巨大的身躯。这些距今4500年以上的古埃及石雕及其上面精美的象形文字，是比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的司母戊方鼎和小屯南地出土的甲骨文要早1500年，大约也就是略晚于苍颉造字的黄帝时代500年左右。
    当然，我国的夏商周断代工程已基本确定了夏商之交的年代，而商代甲骨文、金文之前仍有大量文字发现。虽其还不能说中国文字不亚于古埃及象形文字的年代，但一条清晰的文字---刻划符号的链条已经呈现。而这条文字链的年代却比古埃及文字年代早得多。这就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出土的公元前5000年至公元前6800年的河南舞阳贾湖裴里岗文化甲骨文和骨笛，其后又在山西临汾陶寺出土的公元前2500年至公元前3000年的朱书文字陶扁壶，然后又有山东大汶口文化陶文与邹平丁公陶文，考古学年代都在新石器中晚期，大约在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前1500年之间。不久前，我与中国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先生在探讨甲骨文禊刻方法时，看到由朱校长用显微照相机拍摄到的甲骨文上“典”字，这就是《尚书.多士》上所说的“惟殷先人，有典有册”得到了象形、会意的甲骨文字的印证，在甲骨文产生之前和同时，文字的载体主要不是龟甲与牛骨，而是中国农村盛产的竹与木，一个甲骨文“典”字已经非常形象、清晰地记载了一个漫长的文字创造与发展的历史，用绳索串连竹木简牍书写文字的历史。
    中国的古风俗，除了岩画符号外，刻字记功祀神多在青铜器上，刻石记功祀神最早也不过周代中期以后的《石鼓文》。而古埃及的石雕刻字与干燥沙漠中埋藏的纸莎草文书，当然比竹木简牍容易得多。我们期待现代考古学对史前主要文字载体---竹木简牍的发现。在这里，我并非在嫉妒古埃及先民的无与伦比的创造力，而是在思考我们怎样发掘、发现中华民族先民们仍是无比伦比的创造力，特别是这个延续近万年而没有断裂过的汉字与书法的文化奇迹。
                                             乙酉孟秋补记于二味石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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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AMESS 石柱   19王朝
    这是棕榈形石柱，文字除了刻有柱主名字外，还刻着他的儿子和后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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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碑   14--37AD   凯撒.罗马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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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A-SHERT-MIN祭司石碑   2--100 BC   PTOLEMAIC 时代
   用以祭拜太阳神和其它诸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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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王 PT0LEMY 四世石碑   210BC
    国王拜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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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神石碑   81--96 AD
   罗马国王为法老向神献祭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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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神 ISIS 石碑   30 BC   罗马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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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TOLEMY II, PHILADELPHUS & ARSINOEEII 法老以及皇后的石碑
   图为法老和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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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MIN石像
MIN是主管农业和灌溉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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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DIENESE石棺  350BC  埃及最后王朝
文字记述死亡之书的第72章，这是通往阴间的咒语，同时可以以此获得光明和死后的贡品。
外侧的两行文字是记述死者和他家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