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儿 发表于 2015-6-16 23:38:57

果儿文稿与近作:与神同工

本帖最后由 果儿 于 2015-6-17 22:22 编辑

与神同工

文/张雅媛

我生长在无锡北门外的石灰弄里,屋前有一条清澈的河,年幼的我常跟随外婆到河边去淘米洗菜,用竹篮子去逮水中灵动的鱼。我想画下它,但我仅抓获了鱼,却没有留住水,出现在画面上的是鱼尸而不是鱼。

张大千说:“笔法难,墨法更难,水法极难”。难在何处?“不可言说”。前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暗示你去想:“法”从何来?故我求“外师造化”。

猫是蹲着身子,伸出舌头在河边上“舔”水。我用笔尖到墨池的边沿去“舔”一点浓墨,放在盛有清水的碟子里,发现墨入水以后竟像一条绸缎一样飘在水中央,如水草。用油烟磨的墨不是黑色的,它呈深褐色,散发着红葡萄酒般的“紫玉光”。那是阳光下土壤的颜色。我把眼前的画面看作是一条静谧的河流,手执饱墨的羊毫以侧锋入纸,像柳叶轻轻地在宣纸上推开一波又一波的浪,一笔的终点恰似另一笔的起点。此法关隘在“平”,如“锥画沙”。手法如“推拿”。

淡墨是暖色的、柔软的。我宛如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捧着一杯淡淡的玫瑰花茶,在不经意间步入了宾虹老人的“浑厚华兹”之庐。

鸟是站在水中的石头上,把尖嘴插到水下去“吸”水。我拿一支尖锋狼毫插到墨池中央,以中锋落纸,墨在纸上在自然渗透、生发,像一颗种子,我把它深深地按压到松软的土壤的深处。我发现用松烟磨的墨也不是黑色的,而是深青色,入水以后像巧克力一样沉在水底慢消化,如河泥。那是黑夜里树叶的颜色。我把面前的画面当作丘陵,一笔接着一笔往下肆无忌惮地落墨,就像在给久旱的植物播洒雨露。此法要“直、重”,如“高山坠石”。力透纸背,手法如“按摩”。

浓墨是冷色的、壮实、混沌。如雨,每一笔都在指向深渊,我像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步入一片寂静的碑林。

干涸的池塘里,很多泥鳅在泥浆里蠕动:“你把我压下去,他又把我抬上来”。墨与墨之间也会“如胶似漆”。油烟在墨池里“住宿”后会浓缩成“宿墨”,如儿时的麦芽糖一样黏润。落在纸上就像稚童的眼珠一样深邃明亮。此法要“转”,如“折叉股”。手法如“摔跤”

鸭是把嘴扎到水底,双脚朝天去“逐”水,吞进去、又吐出来,使水上下翻滚,“破坏”水面的平静。有“破墨”之意,此法要“重”。我用斗笔拖泥带水地在笔墨未干的画面上行走,所到之处“一片汪洋”,景物半虚半实,树木被羽化的边缘亦梦亦幻,像是一片羽毛从手心里轻轻扫过而发出的悸动…….

河边刷马桶老太把许多短竹条扎在一起,在内壁不停地搅动,把污垢剥离下来。墨与墨之间也会“冷若冰霜”,呈固体,像“冰雹”。松烟在墨池里放久了会干裂成“焦墨”,我用一支粗短的“秃笔”在干涸的墨池里“使转”后落纸,墨渣在未干的画面上瞬时晕化,呈现出一遍“风花雪夜”的景象。此法要“拙”。

有些动物不喝水,也不食烟火,如飞舞的虫子。它们住在云之端,出没在晨雾里。我顿悟,水有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以气的方式存在的。这是“清墨”,要“润”,如“贵妃出浴”。

看到这些,我突然抬头,用惊异的眼光注视着大地,发现周围所有的生命都很“用功”:鸭子在用嘴挠痒,在背部做按摩。船夫不断地把橹推出去,又拿回来。树枝在腾空摔跤……

为什么芸芸众生都在不约而同地做着这三个动作呢?因为生命在于运动。这是运动学中物体运动的三种基本形式。在笔法上分别对应:

1、“锥画沙”。像“1”字,意味着新生命的诞生,这是线。建立了横向坐标轴。构成“东-西”,代表一维时间。

2、“高山坠石”像“0”字,意味着生长,这是面。建立了纵向的坐标轴。构成“南-北”,,代表二维空间。

3、“折叉股”像“7”字,意味着分叉繁殖,这是体。建立了“高”的坐标轴。构成“大-小”,代表三维的物体。
可以把这三笔看作是一根在变化的绳子:拉直是了“1”,打个圈是“0”,弯折是后“7”。这三笔勾勒出了一个“小宇宙”,即黄宾虹先生所言的“不齐之齐三角瓢”( 如杏仁壳),这是中华文化之髓,从这里出发,不管你去追求什么手法、主义或潮流,最终达到的必定是自己的后脑勺——物质的本源。

这个小小的果壳构成了一个特定的时空,它通向艺术的圣殿的法门(共有三道,这是第一道),门里住着“神”,代号“107”。

这样的表述方式,是我对历史积淀和当代视觉思维之间意象表达所进行的一种切换。

其实,笔法、墨法、水法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大的里面包含小的,小的里面有更小的。它们的属性一模一样。原来,笔法即墨法、水法。“不可言说”的意思还可以理解为“不需要说”。你读懂了笔法,也就读懂了世间万物的规律和法则,就敢去“和一切来者握手” ,就能够“造法”。只要你的眼睛能够触及到那束尘封千年“灵光”,你的手就与“八大山人和苦瓜和尚”的手紧紧地相握了,你们一见如故,彼此认可和欣赏,有着一种心灵的感应和心照不宣的默契。从此,你将“与神同工”。“神” 是一种相助、相生,更是一种相知。

尽管那个当年在河边逮鱼的小丫头,现已成一个白发妇人。但那双冻得像馒头的小手,至今还紧握着画笔。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她不再是锋利的刀,咄咄逼人,而是磨刀石,能静对锋芒。
我的作品是力量,而非图画。


本人简介:张雅媛(艺名果儿)。视觉艺术工作者,当代艺术理论撰稿人。80年代初学习书画,文章曾发表于《中国国家美术》和《中国书画报》等刊物。

果儿 发表于 2015-6-16 23:59:29

本帖最后由 果儿 于 2015-6-17 13:03 编辑

作于2015年的山水画

小绿君亭 发表于 2015-6-17 09:28:33

清新一目好文章,送到大千大风堂。

公心 发表于 2015-6-17 10:22:57

大赞!好文章、好水墨、好见识、好境界!{:1_360:}{:1_360:}{:1_360:}

琴岛大布衣 发表于 2015-6-17 21:29:25

果儿女士:文好!水墨山水灵气韵味十足!真乃令人刮目相待也!{:1_353:}{:1_353:}{:1_353:}

果儿 发表于 2015-6-18 20:51:22

谢谢大家,这是一篇为读者写的文章,文章经过反复修改,的结构经过精心布局,对我来说要发表一些感想和体会很容易,但要用2000多字写一篇包容笔法、墨法,并且具有创作指导意义的文章,很难很难。可谓,文心雕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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